我连忙走了过去,那老者见我过来,忽然慢慢退到那条路上,渐渐消失了。
那一家人惊魂未定,尤其是女孩哭着喊着自己的外公。
回到墓里,母亲好不容易把女孩哄睡了。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男人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他的妻子温柔的抚摸着自己丈夫宽厚的脊背,但眼里依然有泪水。
“家里穷的很,连咪彩(女儿)上学都凑不齐,她喜欢唱歌,山歌唱的很好听,周围的孩子都喜欢她,可是我没本事送她去上学,她阿大有得了不知道缘由的病,钱像扔进了无底洞,看也看不好。
眼见着活不下去,我只好和她一起跪在老人面前求他,我知道这么做要遭报应,进活人坟的人是出不来的,除非自己愿意进去,没人可以强迫,被村子里的人知道我们求家里的长辈进活墓是要被骂死,而且要赶出去,我们苗人向来有长少,无尊卑,老人都是村子里极为敬重的,而且孩子她阿大年轻的时候还跑过马帮,贩过金子,为村子流过汗出过血,大家都尊称他是孜尤,同辈分的人没有比他更得到村里人敬重的啊。
他老了生了病,连话也讲不了,却爱极了这外孙女,喜欢听她唱歌,我们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这样做,当我们求他的时候他啊啊的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用手指着外孙女。
于是我们告诉村里人,说他自己同意进活墓,他们来问的时候,他也只好艰难地点了头,不过却一直在流眼泪。
我亲手为他堆的石墙,这都一年了,他不可能还活着啊,我别的不怕,就怕他抓走我咪彩啊。”男人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和他妻子相拥一起。
“阿大!”里面忽然传来的女孩尖锐的叫喊,我们赶紧走进去。
那个老者居然就在这里,他一只手摸着女孩的头,一只手握着女孩的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非常担心,甚至想要冲过去救出女孩。李多却紧紧抓住了我,她一边摇头一边指了指女孩。
女孩流着眼泪望着自己的外公,我忽然觉得老人不会伤害她。
“不要,不要啊。”女孩的母亲跪在地上,男人也跪了下来。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褪下了女孩手上的饰物。
那居然是个可以活动的东西。他将饰物放在床沿上,慢慢又走出了坟墓。过了好久,那对夫妇才爬起来,赶紧抱住女儿,生怕她少了什么。
我把床沿的饰物拿起来,发现重量不对,拿手一推,居然发现是可以活动的。
原来是空心的,里面装着的都是类似沙子样的东西,准确地说,是金沙。
夫妇两个非常吃惊地望着那些金子,又拿下女儿其他的银饰,这些据说都是老人生前送给外孙女的,结果里面都装着金沙。
夫妇两这才明白为什么老者回来的原因,他们抱着女儿痛苦地哭泣起来。
每隔一年,死去的人都会沿着那条小路走回自己的故里,去看自己的家人,所以这个村子的人都会在这时候躲到坟墓里,意喻不再阳世见故去的家人。而且这样他们也不会害怕而不敢露面。
我问李多她为什么会明白老人的意思,她只是淡淡地说以前黎正看着她的眼神也和那老人一样——虽然冷漠,却带着不舍。
第二天,我离开了那个墓村,那对夫妇则带着女儿去了埋葬老人的地方,好生祭拜去了,或许对亲人来说永远不会存在所谓的仇恨,有的只是关怀和谅解吧。至于那条路,或许每个人都会走上去,我也会,你也会。
第九十三夜 名字
姓名是什么,或许你会说是一个人的代号,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性命,名就是命。
我至今记得那个冬天,为什么会想起那段不快的回忆,全因为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这么冷过了,而那个冬天,在我印象里则是最冷的。冷到什么地步?在街上,无论穿着多少衣服,只要夹杂着雨气的风一吹,你就仿佛什么都没穿一般,寒气投过棉衣棉裤,钻进毛孔,渗入你的血管子里,骨髓中,浑身就像被钉子扎一样,你要是嘴巴张大点,满嘴就是冰沫子,嘴唇都是一条条细细的裂开的血口。呆在家里吧,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想站着,不消一会儿,你的双脚准觉得麻麻酥酥的,重的要死,仿佛脚底粘了块铁疙瘩,这种情况,你除了咒骂该死的鬼天气却毫无办法,滚烫的开水倒出来不到几分钟就冰冷了,南方的冬天没有零下十几甚至几十度的那么夸张,却透着一股子阴冷,犹如钝刀子割肉。
那年正读高三,寒假里还要补课,甚至晚上也要去开开小灶,没有办法,我是极恨补课的,问题是人家都补你不补,自然要落下来,到时候高考通知书是不会区分你是补课了还是没补课的。
我的高中是一所几乎有着百年校龄的老校了,只是学校地处幽静,连过往汽车都少得很,而且学校的前身是一所老教堂,全木制结构——每当我踏在上面总觉得不踏实,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咳嗽,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
寒假补习的最后一天,学校决定对所有的高三初三毕业班举行一次模拟考试,以摸清下大家的学习程度,为下学期的教学进度做准备。
而举行考试的教室,正在学校老房里,而且是三楼。当老师宣布的时候大家开始了惊讶声。
因为说是三楼,其实就是原来教堂的阁楼部分,其实就一个很狭小的房间,以前是作为生化试验室用,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锁着,据说出过一些事情,谣言很多,我们平日里做试验都在新教学楼里。可是所有的教室都在装修,而且其他的教室别的班也已经占了,没办法,谁叫我们班人数少,不是重点班呢,老师也很无奈,只说是教室房间小,大家在里面也暖和点。只是里面相当的脏,桌椅也杂乱不堪,还有几个缺胳膊断腿,于是老师叫了几个住的离学校近些的人留下来收拾,其他同学则提早放学回去了,当然,我就是四个留下来打扫教室的人之一。
虽然只有四点半,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加上教室背光,我们只好开着灯打扫,到处都是积灰,又不敢用力,只好先用是抹布擦,手冷的要命,干一会儿就搓手哈气,到了五点,其中两人就先回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同桌田嘉慧了。
她似乎始终不太爱说话,只是喜欢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同桌几年,除了必须的回答或者实在有事,她很少出声,就连其他女孩子也不太爱和她在一起,但是她成绩很不错,是老师重点培养的对象,由于很少看见她的脸,只是大概有个印象,双眼皮,宽额头,鹅蛋脸,高鼻梁,皮肤白的有些晃眼,据说她祖上有外国人的血统,我不禁感叹,难怪人家的外语学的那么利索,敢情骨子里血脉中流的的东西都和咱不一样。
除开老师,估计我也算是她学校里走的最近的一个了。
“你知道么,这次考试老师说会挑选一些成绩最好的去重点班,下个学期要开始冲刺了,去重点班进大学的机会就大得多了。”我一边摆放好桌椅一边对她说。
田嘉慧似乎面无表情的擦拭着黑板,我以为她没听清楚,结果老半天之后她嗯了一声。
门外听见的脚步声越来越少了,老木板被挤压的嘎吱嘎吱的喘息也几乎听不见了,所有的人开始渐渐离开这所原本是教堂的老教学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座楼不想其他的建筑,一旦人*就变的死气沉沉,这老楼人越少反而越觉得有生气。
“明天要考试,早点回吧。”田嘉慧终于对着我说了句,我算了算,估计是这学期说的最长的一句了。
窗户外面开始暗淡下来,天色不早了,虽然家近,也想回去复习下,我问田嘉慧要一起走么,她则摇头说自己想在这里看下书。
我没有吃惊,因为我曾经听说过她家里环境很不好,父母经常吵架,而没工作的父亲总是理亏,接着就拼命的喝酒,喝完就发酒疯,对她来说,或许在教室里看书要好些。
“不过,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啊?”我走到门口忽然问她。
我看到从仅有的昏黄的灯泡充发出的柔和的光洒在她光滑如瓷的脸上,田嘉慧抬了抬眼皮。
“没事的,你先回吧。”接着,她又认真看书了。
我哦了声,低头带上了门,并且使劲塞紧些,好让冷风进去少点。
从三楼下来到老楼的出口要经过一条黑暗而狭长的楼道,我最讨厌这条路,因为脚下都是满是窟窿裂缝的老腐木板,而墙壁的两边则挂满了人物油画,大体都是科学家文学家,我不喜欢人像画,因为总觉得越是昏暗的地方画像中人的眼睛就越在盯着你,平时还有点人气,现在则更加安静,我快步的走了过去。
当几乎到出口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两边的画像似乎那里有些不对,可是我急着回家,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到了楼下,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三楼。
田嘉慧似乎站在窗户那里身低着头望着我,像她又觉得不是她,或许是我眼花,我对着她招了招手,她似乎也对我招了招手,虽然我觉得无比怪异,但也没有多想放心回家了。
第二天,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毕竟是很重要的考试,来到三楼考场的时候,我看见了田嘉慧,不过她一如既往的不搭理人,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考试。
考试很快结束了,老师收上去了卷子,大家的表情略显轻松,不过还有剩下的几门,田嘉慧交完卷子就匆匆出去了,后面有人叫她想对答案,可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这让我很费解,虽然她不太爱说话,但只要你叫她还是会很有礼貌的回答,今天却宛如一个陌生人。
几场考试很快结束,成绩会等到下学期开学在公布,我自然不抱太大希望,倒是想着田嘉慧一定会去重点班,于是无聊就猜想自己下学期的同桌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