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2 / 2)

一番哄笑。

如脂立在旁边等着伺候,听了诸人言语,心中逐渐有些敞亮起来。

她因第一次宴客不顺,颇为自卑,自去寻了四郡的《姓名录》来背诵,要将有名姓的人家全部记熟。可越是读得熟,却越是疑惑。这些人,马家的,李家的,徐家的,还有诸般士人,他们究竟和庶人有何种不同?为甚他们能够世世代代富贵,别的却只能是下等人?或者,连人也不算呢?

因想不出答案,十分苦恼,偶尔会和侍女说几句。那些侍女均能识字算账,但学的是应用的本事,少有思考这等哲学相关,回得也很简单。

“咱们不想那般多,想多了头痛。不管是甚识字算账,都是一门本事。学得本事,给主人家做事,挣一口饭吃而已。”

如脂本性少争,听了后也不回嘴。可心中总默默思量,往日在李家招待的那些士人纨绔子,其实脱了衣裳和旁人也没甚不同。甚至,他们的才学和能干还比不上顾皎身边的几个管事。若没有出身的限制——

她想到此便有些害怕了,不明白自己怎么生了妄念。只好想是夫人对自己太好,日日好吃好喝养着,养得她起了贪心。可每日做完功课,整理完毕那些人家的关系后,难免会遐思。遐思后又后悔,赶紧去后院门口坐一阵,忏悔自己的不应该。

现听得从事夫人说,她才知晓,并非只有自己这样的奴婢才有这样的妄念。

不过,她恐有不妥,便轻身去了顾皎处,俯身轻语。

顾皎听得如脂的话,并不太放在心上,只道,“你去轻纱屏风处放一些矮凳子,待先生们谈起来,咱们也听听热闹。”

如脂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李端见状,轻轻撇嘴,自去寻身份相仿的女子说话,要寻人做诗会。

片刻后,听得门廊处一阵响声,有管事高声,乃是魏先生和许先生到了。

几乎是立刻,正厅里的人都动作起来,尤其马太爷快速,挤最前面去了。

顾皎起身,站到轻纱边,隐约见李恒冲着‘许慎先生’拱手。李昊站在李恒身侧,打扮得倒是正经模样,只看人的眼神有些不对。魏先生将人引进去,一一介绍,气氛倒是挺好。

引荐完毕,各自落座,先上一轮酒水。

许是刚认识,大家都还客气着,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

酒水过后,魏先生先开了口,起调便是天下大势。那高复挟制了先皇的皇子和皇女,立了个不足两岁的新帝,实在荒唐。青州王高举义旗,同袁都督一起,又有国丈等人加入,现屯兵万州。奈何高复的大炮太利,阻了去处。这里便有一问,该当如何?

顾皎对这兴趣不大,只看着李恒。那家伙坐在首座,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奇怪的是,他左边坐了许慎,右手却是李昊。他一向不喜李昊,怎会容许如此排位?她皱眉,见他自斟了一杯,居然去和李昊碰。

太奇怪了!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向士族完全的人,居然笼络浪荡子?

然,她还没看出甚玄机来,李昊却站起来。这人洋洋洒洒一大篇,赞的却是李恒的炮车,必然能将万州的城墙轰塌。

两相来往,许慎也就加入了谈话。一个有心要卖弄,一个存了意思结交,很快搞得十分火热。

当马太爷加入的时候,不免就谈及了许慎先生近乎于鬼神的医术。马太爷热情吹捧,李昊要见识见识,许慎不能打退堂鼓落了魏先生和郡守的面子,便赶上了话头。

正当难分难解的时候,李昊突然叫来自家的从人。那从人利落地跪在李昊身前,举起手便往地板上砸,只听得一声脆响。

骨头断了。

从人卷缩在地,浅浅地呻|吟。

李昊的声音却传来,他朗声道,“先生的外科术如此神奇,便当真展露一番。此人骨头脆断,皮肉撕裂,该如何处?”

顾皎倒抽一口凉气,此人,当真乃是一魔。

历史上有那燕国太子丹,因荆轲赞了歌女的‘好手’,便当真将那手砍下来送他。此为笼络,勉强还算得上是有点儿理由。可李昊只因谈得兴起,要当面见证,便如此?

她实在无法忍耐,可外间的人多熟视无睹,仿佛早就习惯了。甚至连魏先生和许慎也不以为异,当真叫人准备起家伙来,似乎要现场手术。只得起身,一言不发,直去了后院。

李端看着她背影,直到不见了,才对身侧的女伴言语一句,“咱们郡守夫人,当真是有些小见了。不过一从人而已,便如此作态。”

那女伴嬉笑,转眼去看李恒,赞道,“郡守大人果然英雄,当此情景,屹然不动。”

李端颔首,与有荣焉。更见那许慎先生收拾了衣裳和用具,执起刀来,当场破开皮肉接了断骨,又一一缝合。她道,“本是士人,奈何操了贱业。可惜!”

士人不动四体,方显尊贵。

顾皎出得后门,沉默地绕着花园转了一圈,最后坐在一木头休闲椅上。

含烟捧出手炉塞给她,杨丫儿却带了大披风来,将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她抬头,看着两个丫头,“你们,怕吗?”

点头。谁不怕呢?可贱人的命,不是命。

“夫人放心,咱们郡守不是那样人。”含烟安慰。

顾皎苦笑一声,捧着手炉靠在椅子背上。她道,“咱们就静静地坐会子吧。”

这是不想再说话了。

杨丫儿看含烟一眼,都退开米远,留得顾皎清净。辜大出来看了一眼,似有点担心。杨丫儿对他使了个眼神,指了指正厅。辜大转身进去,没得一刻钟,李恒出来了。

顾皎见他,道,“丫头们叫你出来的?其实无事,就是有点闷了。”

李恒坐她身边,拉起手来。虽有手炉在,但手还是冰冷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她见他表情平静,便知双方的试探都很满意,可进行下一步了。

可胸口梗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要人命得很。半晌,她才道,“这般罔顾人命,实在该——”

“皎皎。”李恒抱着她,“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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