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避开她和部将议事,理由是“你怀了孕。”
他开始限制她出入军营,与将士见面拉话,理由是“你怀了孕。”
他搬出了他们居住的地方,直接住进军营,不再与她见面,理由是“你怀了孕。”
你怀了孕你怀了孕你怀了孕……
全都是“你怀了孕”,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编,就那么简单粗暴地直接敷衍。
秦钊再无二话,再他重施故技时,直接提鞭子上门,劈头便抡。
姜夔猝不及防,脸上立刻绽开一道血口。
怒火上涌,他暴跳而起,摸起身旁的棍子,提棍便战。
屋里噼里啪啦一片响,外面的军士被吓呆了,软着手脚不敢上来规劝,只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把议事房砸了个稀巴烂。
“姜夔,你这个混球,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就敢骑到老子头上了,我告诉你老子今天不把你抽个底朝天,让你清醒清醒老子就不姓秦!”
鞭风呼啸,所到之处纸屑纷飞,皮开肉绽,姜夔也不客气,展开全力与她周旋,是真的恨,此时的两个人,是真的恨不得把对方抽到另一个世界。
从屋内战到屋外,秦钊虽然武艺不错,可毕竟身怀有孕,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动作迟缓。
姜夔一个箭步上去,便要踢开她手中的鞭子,秦钊旋步回身,闪躲未及,被他一脚踢到了腰侧。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
一瞬间,两人都懵了。
腹痛如绞,她紧紧地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一丝呻.吟都没有,闭着唇,强自忍耐。
他低头看着她,她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里,一道血迹缓缓蔓延。
“你……”他颤声,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起她。
她却一直盯着地上,蜿蜒的血迹在她眼前氤氲成一片,渐渐地染红了她的双眼,她抬头看他,眼中干涸得没有一丝泪意,只有某种鱼死网破的决裂随着她的声音冷漠的声音扑面而来:“现在你如愿了,你终于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杀死了,没有了这个挡箭牌,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该杀我了?”
☆、第68章 雨中剑(16)
第68章
你亲手杀死了自己孩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一字一句的话语如一把把利刃在他心头重重划下,他眼睫微抬,死死地盯着她,拳头不自觉地握得发颤,眼角一点一点渗出血红……
谁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是你,是你明知自己身怀有孕还非要上战场,是你明知自己身怀有孕还非要与人动手,你谁都不在乎,你从头到脚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恶魔……
他的眼神冰冷锐利,无声地控诉着她的一切,她身下的血液越流越多,而他却收回了自己想要援助的手,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
目睹这一幕的军士飞奔着过来,单膝跪在她的身边,想扶她却又被她流出的血吓住,怕伤了她一般,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她面前却不敢碰她,声音抖抖瑟瑟仿若哭泣:“将军你,将军……”
她抬眼看向军士,眼中似有莹润的光一闪而过,声音亦低了几分:“别怕,先扶我起来……”
军士扶起她,血不断地顺着她的裤管流出,她恍若未觉,慢慢推开军士的手,自己向前走去,触目惊心的血脚印在她身后连成一串,而她始终腰背挺直,步履沉稳,像一棵屹立于凛冽寒风中的青松,宁折不弯。
没有任何吩咐,凡是看到她的人都大惊失色地飞奔着去寻军医,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从来没有服侍过她的军士,竟然对她比对自己还要关心。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那一滩血迹上,像着了魔似的,就那么死死地看着。
他以为她会和他拼命,他以为她会对他破口大骂,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就那样带着一身血,从他面前走开了……
夜风寒凉,他独自一个人来到她的门外,模模糊糊的灯光从窗子中透出来,透出一团虚假的暖意,他踟蹰着不敢进去,里面的谈话断断续续飘进他的耳中。
因她怀孕而招来的服侍丫头槐花带着哭腔道:“……大人太心狠了,他明知道您怀有身孕,怎么还可以对您动手呢?
军医说您的身体上战场都不会有大问题,可是现在却被他一脚踢得……他怎么能这样,您那么抬举他……
如果当初您听从了王贵将军他们的建议,他到现在还是您手下的偏将呢,哪里轮到他对您耍威风?
您干吗要对岳大将军写信呀,白白地便宜了他,害了自己……”
过了很久,才听到秦钊的声音,淡漠而空洞:“我眼瞎。”
粗丫头的鼻音更重:“军医说,您可能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您伤这么重,可他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将军为什么还要容忍他,我现在就去找王贵将军他们,让他们帮将军您出气!”
凳子挪动的声音急急传来,似乎是有人站起,然后便是秦钊的声音,阻止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和他之间的账我自会一笔一笔清算,但是大敌当前,如果谁挑拨得逆水军不睦,我便首先不能容他,槐花,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她声音有些虚弱,话语却极为郑重,槐花噤声片刻,随即呜咽失声。
他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心无声喧嚣,突然之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窜进脑海:当初,她为什么挑上自己?
他不是最英俊的,他不是级别最高的,他不是最有资历的......秦钊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一次意外就把耗尽心血铸造的秦家军轻率地丢给他人?
如有一道雷电轰然劈向莽莽苍苍的心海,照亮他从来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被逼成婚,被逼与兄弟反目,被逼日夜操劳只为赢得别人的认可,他像被架在一堆烈火上,备受煎熬,对她从来没有怨恨和不甘之外的任何想法……
可是今天,他突然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念头一旦形成,便如掀起万顷惊涛骇浪,他再也忍耐不住,直接闯进她的屋子,对她道:“槐花说得没错,我也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挑上我?”
他的陡然出现令屋内的两个人微微一愣,但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面对他时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态,瘦削的面容隐在灯影中,如一张冷酷的青铜面具,线条锋利的唇间只吐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