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1 / 2)

她幽怨地看着自家姑祖奶奶:“我从来就没想过当侯夫人,姑祖奶奶,您想得太多了。”

温贵太妃心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咽下了腹中的话,她叹息着拍着温含章的手:“我既望着你能夫贵妻荣,又望着你能一直无忧无虑。”

虽然现在这么说已经是马后炮了,但当时她确实叫侄子忽悠了过去,先永平侯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稳重守礼,但有需要的时候却又能说会道舌灿莲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继承来的天赋,就像块牛皮糖一样,烦得她当时脑子都晕了。她以为只有爵位的干系在内,却没想到里头居然有那么多的事情,若是早知道,她绝不会促成这桩亲事。

温含章握住贵太妃满是皱褶的苍老手掌,娇娇软软的声音俏皮道:“姑祖奶奶,谁都不可能一辈子平安顺畅,您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努力活到一百岁,到时候我要是和钟涵吵架了,我就拉着他到您面前评理,您就帮我骂他好了。”

“你要骂谁?”一个声音突然冷不丁加了进来,语气中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叫温含章被吓了一跳。

钟涵身着一身青绣鸂鸂团花官袍,戴着二梁银带朝冠,先是朝温贵太妃行了个礼,后才笑意吟吟地看着温含章。

慈安宫中一向秩序井然,若是有人能随心所欲来去自如,必定经过此间主人的授意,当然,也一定是得到了一众宫仆的帮助。

温含章看着一旁默默不语的温嬷嬷和缩着脖子的薄太监,目带谴责!还有姑祖奶奶,她转头十分气愤地看着她。

温贵太妃在钟涵面前,已经收起了满身的惆怅和忧虑,迅速完成一个担心侄孙女婚事的普通老人到雅致可亲的贵太妃之间的转变。在温含章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她神色如常,理所当然道:“你刚才说得多好,我也想叫钟小子听一听,才没有打断你。”话中的无辜之意叫温含章十分泄气。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微笑着面对自家姑祖奶奶的蛮不讲理。

温贵太妃脸上带着端庄亲切的微笑,看着钟涵的目光十分和气。钟涵在温贵太妃面前,举止大方,谈吐真诚,看着温含章的眼睛有着掩盖不住的暖意盎然。

此时,温贵太妃才相信温含章适才说的,她和钟涵确实相处甚好。

……………………

直到和钟涵独处一室,温含章还是不能相信,她就这么被姑祖奶奶卖了。

钟涵轻咳一声:“你毋需担心,我刚才没听到多少。”但听到的那些足以叫他心潮涌动,激情澎湃。刚才他在武英殿外等着开宴,突然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贵太妃有请,当时他看着檐角上突然停住不飞的燕子,就心有预感将有好事发生,果然如此。

钟涵看着眼前佳人桃粉飞飞的双颊,脸上忍不住漾开了笑意。

温含章板着脸问:“你刚才从哪里听起的?”

她抬眼看着这处开阔的宫室就无语,四面轩窗大敞,外头远远站着两个守门的宫女,里头只摆放着一张如意八宝桌和两张圈椅——明显姑祖奶奶早就打着主意要他们独处,想起家中的张氏也是恨不得将他们凑在一处,温含章忍不住心想,她看起来很是饥渴的样子么?

钟涵弯着嘴角:“从你说不想当侯夫人起。”

这句话明显有自作多情的意思,温含章心下恨不得拿张毯子将脸包起来,脸上却很是自然道:“我不过跟贵太妃开个玩笑罢了。”

空气中顿时闷了片刻,钟涵突然用一种坚定的语调轻声问:“若我说这件事总有一日会成真呢?”

温含章想了想,很是诚实地问:“你做好成功的准备了么,我不会陪着你成仁。”

钟涵忍不住朗声大笑,温含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这厮突然给她来了个□□,不仅毫无愧色,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她这话就那么好笑吗?温含心中对着钟涵破口大骂,脸上应景地浮起一阵黑云。

钟涵眼中却熠熠生辉,亮得惊人。梦中,温含章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那位将他藏在寮房中、坦诚得可爱的年轻夫人紧张对着他道:“外面那些人肯定是来找你的,你的人做好突围成功的准备了吗?若是有人发现,我就马上说是你挟持我,我夫君在家中等我,我不会陪着你冒险!”温含章当时和卫绍已经成亲,生活幸福美满,即使知道他的身份,也秉着一腔善念将受伤的他藏在床榻下,二叔派来的人碍于她的身份不敢仔细搜查,许是心中也觉得温含章若看见了他,必定不会搭救,他才因此躲过一劫。

钟涵突然从腰间拿出一对祥云缠龙凤玉佩,上前一步,将凤佩递给温含章,温含章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身上都快冒烟了,他才缓缓道:“你放心,我会做好万全准备,必定和你濡沫白首,叫你一生平安顺遂,再无波折。”

语气铿锵有力,十分动人。

夏日的清风带着些湿热的气息,闷得叫人发晕。许是如此,温含章竟有些没来由的心慌,她总觉得钟涵对她的好感来得十分不寻常。她的目光对着钟涵,钟涵直视着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退缩,认真而真挚,坚定地如同磐石一般无法撼动。

很多年后,温含章想起钟涵的这句话,突然发觉,他真的将这句话执行到位,实践到底。只是世事如云,谁也不知道后头会发生些什么。

第20章 出嫁(两章合一)

过了端午, 万氏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理一理这几日的事情了。

她手上拿着的是温含章刚叫人送过来的端午明细账册,温含章单辟了一本出来, 写明白任务项目、银项支出、负责下人及完成情况,样样件件条理分明,她只一眼过去就能看明白她这几日支使了哪些下人,又做了些什么事情, 银子花销在什么地方,温含章甚至细心注明了余下物品的库存情况,供以后使用参考。

对比府里两个庶的前面一个多月来的工作成果,万氏不得不感叹这就是嫡庶的区别。

不说已经被送走的温晚夏, 就是温微柳, 看着像是个聪明样, 但对着账本也只会照本宣科。叫她核算府中十年间的固产收支, 她便只挑出田庄、店铺等项目重新誉写了一遍, 随后附上两个总数便敷衍了事。也不动脑子想想, 她要想知道总数只需找出当年总账就好了, 哪里需要大张旗鼓重新盘账。

万氏虽说进门四年, 但前头几年逢先侯爷孝期,纵使张氏有心交托家事账目, 但考究些的家族一向讲究三年不改父道, 她也不好一幅急头赖脸的模样即刻就掌家管事, 但其实她一直藏着心思想摸查府中家私, 这一次正好借着张氏惩治庶女一事查个分明。除了温微柳和温晚夏两个, 府内一直还有两个老账房也在做着这个事。

想着温含章的手段, 又想着端午宫宴时她在贵太妃宫中待的那小半日,万氏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份已经十分完善的嫁妆单子。这份嫁妆,当时她看到的时候便觉得十分周全和妥当,妥当得叫她刀割般心疼。

陪嫁的丫鬟婆子管事和贵重精致的首饰摆件便不说了,里头山林田庄店面房宅一应俱全,且都是好地段的产业,只打先写着的一处在京郊一千亩的庄子便叫她看得十分眼热,那里的地现下都叫王公贵族占去了,如今想要再入手,也再买不到这样背山靠河、一大块毗连着的土地了。

偏偏所有的房契、地契都在张氏手上收着,这份单子,不过是叫她过目一遍,好拿到衙门登记罢了。

万氏看得十分郁卒,又不得不忍着心疼再添上一笔,将临近这个庄子的五十亩良田也加了进去。这些良田是今年她刚入手的,零散着放着也不好管理,还不如给了大姐儿,也叫她记得她这个嫂子的好。

再看了一眼下头那一大注白字黑字写明的真金白银,万氏萎靡着精神,赶紧叫丫鬟送到荣华院去——再不去,她怕她就后悔了。

无独有偶,荣华院里,张氏正好也拿着一份嫁妆单子,在跟温含章细细交代着上面的产业。

“这一处山林是当初你爹一定要让陪嫁过去的,有六百亩大小,上头种的都是你喜欢吃的果蔬;这几处三进宅子,一处正在我们这条街外头的胡同里,我带你看过的,另一处在梅林大街上,我已经叫人把相邻的店面都买了下来,你要是以后想打通了做点小买卖,倒也便宜;还有这一处……我说,你究竟带耳朵了没有?”

张氏终于说不下去了,温含章坐在她对面,手捧着一盏蜜茶,一脸的恍惚。这几日她一直处在一种发愣的状态中,全幅心神都在思考着钟涵那一日的深情表白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这时突然被张氏打断了思路,便有点没反应过来。

张氏一眼瞪过去:“都快要出嫁了,还这样子不省心,你是想叫我担心死么?”话刚落,她便懊恼着双手合十对着屋内一尊玉观音道:“菩萨保佑,我犯糊涂了!”

张氏这几日一想到宝贝女儿要出嫁,心头就一个劲的火急火燎,一个不注意就说了犯忌讳的话。

都是叫这丫头给气的!张氏一巴掌拍在她身上。

温含章皱着个脸,道:“娘,我都知道呢,这些你都跟我说了不下一次了。”张氏生怕她忘记了,隔个几日就要跟她念叨一回嫁妆的事,她半夜做梦都梦见自己坐在金山银山中呢。

张氏叹了口气,把温含章搂了过来:“你这孩子,尽叫我担心。以前在我身边,我还能护着你,以后在别人家里头,就要事事小心,说话做事前先在心上掂量一下,觉着不会得罪人了再出口。咱们防君子更要防小人,对你客气的,你便也客气着来,想要叫你吃亏的,你做事前多留个心眼,才不会轻易入了人家的套。”想了想,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春暖和秋思两个,但夏凉和冬藏你也不要太冷着了,他们是你爹特地给找来的,一个通晓武艺,一个略懂药理,你平素嘉奖要一视同仁,不要寒了他们的心。”

温含章喊冤:“我哪敢啊!”春暖和秋思还要负责她身边的琐碎小事,她对夏凉和冬藏一向都是供在桌上的好不好,除非是要紧的事情,从不劳烦他们出手。温含章对这个时代的技术人才还是很敬仰的。

张氏道:“你知道就成。我这次听了你的话,将几个貌美的陪嫁丫鬟都涮了下去,以后如何对待姑爷,你心里要有数。”

张氏说着叹了口气,以前瞧着这桩婚事还不错,但不知为何,越临近温含章的婚期,张氏便越能挑出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