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洛前辈,有所得罪望您莫怪。”他说得云淡风轻,听来不过是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青洛捂住胸口费力喘息,不由露出些许无奈苦笑。赵墨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拖到旁边树丛中,然后扔进一处十丈深坑中。树叶沙土淅淅落下差点没把青洛掩埋,赵墨蹲在坑边细细端详,确认周遭无碍才放声说道:“前辈,你就在此处颐养天年,这洞里有水又能生火,而且小兽也多,您放心地呆着吧,我会来看你的。”
赵墨背着光,青洛眯眼望去,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神色,而他的口气就像调皮小娃儿隐隐地带了丝兴奋。青洛深吸口气用尽仅存的力气朝他大喊道:“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多谢前辈教诲,赵某铭记于心。”赵墨拱手抱拳接着就消失在洞口,青洛扫下四处,坑壁光滑无可踏之处,正当他琢磨着该如何出去之时忽然传来一阵轰轰声,顶上的光正一点一点消逝,青洛抬头望去,只见一块大石缓慢移来没多久就堵住了洞口,他就像被封住的妖再也脱不了身了。
“殿下!殿下!”
殿外有人唤道,听来万分焦急。拓跋朔搁下手中狼豪朝侍官颔首,侍官得令上前打开殿门,赵墨跨腿迈入大步流星走到阿朔面前半跪在地行一大礼,随后切声说道:“殿下,找到了!找到王后殿下与和硕公主了!”
拓跋朔一听双目徒然瞪大,顾不及衫薄疾步冲出殿外。北风呼啸,夹杂着细碎冰屑,他的脸死白死白就像是染上这漫天飞舞的冬雪。内侍来不及打伞紧随其后,穿过殿廊走入侧宫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到了荣光殿前拓跋朔突然停下脚步踌躇不前,内侍屈膝站在他身后,见他不动又看不到他神色不免焦急起来,过片刻便小声道:“殿下,天寒您得当心。”
话音刚落,拓跋朔打一激灵,仿佛灵魂回窍狂奔过去,开了门只见二人相拥悲泣,身上裹得零碎羊毛脏破不堪,一头垢发如草垛,听到声响她们不约而同转过头,黄黑脸庞上印着两道清淅泪痕。拓跋朔怔在原处,双唇发颤,神色僵硬,喉咙里含着二个字许久都没有脱口。
“阿朔!”安夏王妃念儿情深,不禁泪如泉涌上前紧拥,拓跋朔一颤,眼泪不由自主流淌而下。
“母后……母后……”他悲声哽咽哭得伤心,紧紧地将娘亲胞姐搂在怀里,多年凄苦一言难尽,三人相拥以泪对言。
内侍见之也忍不住泪流,赵墨则候在殿外默默而视。过了良久,他们三人终于止住哭,见母后胞姐脏臭不堪,拓跋朔立即命人带她们去洗漱,他回头看到赵墨连忙走过来问:“你是怎么找到我母后和王姐的?”
赵墨摇头,随后拱手回道:“是青洛前辈的功劳,属下实在不知。”
“那前辈在哪儿?”
赵墨皱起剑眉,貌似无奈地苦笑道:“这……属下也不知。”
拓跋在宫中找了青洛一天,始终不见其身影,待王妃与和硕公主洗漱完毕,他才从她们口中得知青洛不辞而别。
“青洛前辈说你夺回西夏又与家人团圆,也算不负父王所托,既然完成了父王心愿,他自觉没必要再呆在这处,所以就向我们辞别。”
“这是他亲口说的吗?”
“没错,是他亲口所述。”
拓跋朔听后不免落寞,他以为青洛会扶持左右可终究还是留不住他,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早已成年若要成大器又怎能依仗别人,念到国仇家恨拓跋朔发奋励志,誓要象父王那般做个明君。
“差不多到了。”赵墨喃喃低语,漆黑的眸比夜还要深沉,董忆心领神会颔首浅笑,掏出火折点亮窗前烛灯。烛光摇曳不定,忽明忽暗,见不远处蓦然亮起的红光,赵墨终于有了丝笑意,他所布的局一招不差是时候收网了,可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有些忐忑,他闭上眼想了又想,脑中不由浮现出小妹的身影。
“看你眉头皱得紧,是不是有烦心事?”董忆笑问,虽说身穿戎装可仍脱不去那股书卷气。赵墨低头来回踱步,像是踩着地上不停晃动的烛影,片刻,他忽然抬眸莞尔道:“没。”
有时笑得越真说的话就越假,跟随他多年董忆知道他的野心但猜不透他的人,也猜不准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然后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董忆隐隐觉得有东西拦着,她就像块绊脚石碍着他们的道,若没她在或许几年前赵墨就能夺得王位,而他的大仇也能得报。
“古往今来凡能得天下之人都懂得‘舍’,有‘舍’才有‘得’,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这步,千万不能功亏一篑。”董忆话中有话,赵墨自然听得出这弦外之音,他突然侧首看去,眼神凌厉如刀,董忆不由低头垂眸后退半步,拱手抱拳挡在额处。“是我多嘴,莫怪。”
赵墨深吐口气,慢慢地缓了几分神色。“时候到了,你先去吧。”
第136章 逼宫
今夜皓月当空,若不是寒风逼人倒是个赏月把酒的好时候。赵墨出宫后驾马回府, 到了院中见西厢仍亮着灯, 他走上前轻推开门, 抬眸就见小妹趴在案上像是睡着了。夜风悄然而入, 惊醒梦中人。卿卿抬头睡眼惺松,她揉揉眼扯起一抹娇笑, 轻声道:“哥哥回来了。”
赵墨勾起唇角,温柔浅笑荡漾上眉梢, 他脱下玄色披肩抖去风尘, 挂好之后走至案边轻轻拢住她削瘦双肩。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身子不好就别等我了。”
卿卿侧首看眼案上烛灯, 红烛滴泪已燃大半,不知不觉快近二更天。“没事, 反正我也不累, 只是觉得无聊。”话落, 卿卿以袖捂嘴忍不住打个哈欠。赵墨见状不由轻笑出声,随后打横抱起将她抱上床榻。
“我去帮你打盆水。”赵墨出门不一会儿就端来盆热水, 先是小手后是玉莲,他蹲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拿湿巾细细轻拭, 仿佛小妹是万年珍宝不敢大意分毫。此刻哥哥和从前一样,柔情似水又无微不至,卿卿见他认真心中甘甜不由溢出唇角, 但见他眉宇间隐隐透出的疲惫之色,她又不禁心疼起来。
“听说公主和王后娘娘找到了是吗?那你也能歇息段时日了。”
“嗯。可是你师父突然不辞而别,怕是抽不出身了。”
提及青洛卿卿露出些许焦色, 虽说师父向来随性,但此次不辞而别不太像他作风,她不由开始担心。赵墨见小妹眉头皱得紧眼神又柔了几分,他伸手轻抚起她头心轻声而道:“青洛前辈与王后辞别后就不知去向,我找半天也没他下落,不过妹妹你不必多虑,青洛前辈神通广大不会有事,更何况他一直不喜欢宫闱沙场,或许走了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这话听来有几分道理,卿卿硬是抹去心中疑虑不愿多想。替小妹擦拭好后,赵墨又帮她整起锦衾铺上羊毛织毯,他一边理整一边说道:“这个地方太寒酸,过段日子我再弄个好去处。”
卿卿听后朝四处望去,当年安夏王所赠的府邸不算奢华但对他们而言足够了,她不知道哥哥为何会这么想便道:“我没觉得寒酸,这么大的地方够我们住了,再说寒不寒酸也得看,有你陪着我住哪儿都行。”
话落,卿卿弯起秋眸巧笑嫣然。赵墨垂眸静默,随后凑过头去吻住她的唇,卿卿顺势俯躺枕上两手勾住他结实臂膀。
“你是我的宝,我怎么能让你蒙灰?”他在她耳边轻声诉道,一面说着一面轻吮起她的珍珠耳垂。
卿卿喃喃低语:“你能陪我就好。”
赵墨哀叹道:“我也想多陪你,不过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待过了这个关口,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话落,他脱去衣袍抚上玉胴,温柔拥她入怀。这一夜春/色无边,他将这么多日所欠温情全都偿还了,可卿卿却感觉不到丝毫愉悦,莫名心悸久久不散。赵墨在她房内留宿一夜,次日天未亮就勿勿离去,卿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以为他是在扶持拓跋朔立位,可听到外面铁蹄阵阵,她隐约感到一丝不祥。
青洛走后不久,赵墨就调拔大批兵马至秦州边关,意思是怕朝庭派兵攻打边防无兵可用,虽然拓跋朔觉得不妥,不过念到如今局势未稳也只能同意其用兵,如此一来王城中只有几支亲王部队可供使唤,其中大多是翊卫骑旧部。就在青洛走后的第八日,清早赵墨就入宫求见拓跋朔。这一日乌云密布,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拓跋朔正在书房中写密信,听到内侍说赵将军求见,他心里咯噔一下,思忖半晌道:“今日我略有不适,麻烦赵将军明日再来。”
话落,门外就没了声音,拓跋朔以为人已走不由松了口气,他手负背后来回踱步,浓眉紧蹙成团,侧首瞥见案上密信他又忙回座上奋笔疾书,望能再别人没发现前补住那个漏洞。“嘭”的一声,厚重殿门突然开了,门风卷着血腥扑面而来,拓跋朔仓惶地将信扔入火盆中,起身疾步走到外殿。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殿!”内侍先前一步大声责斥,银光一闪,内侍便软身倒地。拓跋朔万分震惊,不由瞪大双眸后退几步,他抬起头就见赵墨穿着染血戎装,眼带笑意立在他跟前。
“赵将军!你这是何意?”拓跋朔白了脸色,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变了调的声音微微发颤。赵墨掏出一方绣花粉帕不紧不慢拭净剑身,随后扬起唇角轻笑着道:“刚才吓到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嗡”的一声,拓跋朔脑中空白无物,他不自觉地开口想要叫人,探头却见殿前空无一人,没想到这事来得如此之快,他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赵将军,有事不妨直言。”拓跋朔扯起无奈苦笑慢慢退坐位上。赵墨也不拐弯抹角,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大方地摊在他面前,拓跋朔低头匆匆瞥几眼,这文书上的意思就是要让他退位禅让。赵墨见他默不作声,莞尔道:“如今西夏已定,而朝庭那边依然蠢蠢欲动,殿下日理万机实在劳累,微臣体恤贵体,想替殿下挑此重担。殿下只要在此上盖印便可入殿好好休养,不用再费心劳神。”
“你这是在逼宫吗?!”拓跋朔心生怒意,当初没有拓跋氏就不可能有赵墨,而他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想着他不由握拳双拳磨牙霍霍。
“呵呵,这要看殿下了。是要让位,还是要我逼你退位?”赵墨直言不讳,温柔墨眸隐显杀气,话落,他上前走到拓跋朔身侧一手支着王座把手俯身在他耳边悄声道:“殿下不必觉得委屈,你所见的大半疆土全是我用命拼回来的,你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再者你在暗中削我兵力又安插人手,我只不过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你无义也就莫怪我无情。”说着,赵墨将文书移到拓跋朔眼皮底下指指最后的空处。“你只要在此盖上王印,我保你有富可享;若要硬拼,你只有死路一条。”
“赵墨,你不能无情无义!自始至终我就没想要拿你怎么样!”拓跋朔的脸色白中泛青再由青转红,略显削瘦双肩不停打颤。赵墨哼笑几声,道:“我也没想拿你怎么样,我不过是为了讨回应得的东西。拓跋朔,我的部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万一一个闪失放兵马打进来,你这王宫也怕保不住,不如你干脆些在上盖印签字,我回去也有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