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祖?”陈挽风念了出来,把荷姐儿吓了一跳。
荷姐儿今年刚刚十五岁,性子很怕羞,之前每次见了陈挽风就躲开,这回碰了个正着,难得没有逃走,而涨红着脸用蚊子般细的声音小声问:“你……你会写字?”
“嗯啊。”陈挽风道:“这是你的名字吗?”
荷姐儿脸更红了,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很窘迫的道:“不是,我写错了,应该是李荷姐……”
陈挽风看了看地上的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荷姐儿不认识字,正在学写自己的名字。
在这种乡野地方,若是父母开明,膝下又有儿子,可能还会送儿子去进几年学,可若是生的闺女,根本不可能送去读书认字,李大叔虽然人好,也送了小儿子去读书,却还没奢侈到连女儿也送去读书的地步,故而荷姐儿到现在连名字也不会写。
庄子上许多人也是如此,每年收粮食的时候只要在管事的簿子上按个手印就行了,所以在这里不会写字真不算什么。
荷姐儿央弟弟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正偷偷的私下练习,结果叫陈挽风撞见了,还指出她写错了,她心里又急又羞,忙丢了树枝儿要走。
陈挽风蹲下来捡起树枝,道:“你别慌,这个字儿该这么写。”说着就在地上认真写起来了。
荷姐儿正准备要逃走,突然听见他这么说,然后又回头看他真的在地上写字,不由就停下来了。
陈挽风抬起头,指着地上他写好的“姐”字望着她一笑,道:“你看,这样就对了。”
不得不说,陈挽风的样貌还是生的不错的,身材欣长,五官俊秀,至少在这种时候,这毫无防备的一笑,看的荷姐儿脸更烫了,恨不能拔腿就跑,可偏偏移不动步子。
陈挽风笑着笑着,突然又怔住了,倒不是因为荷姐,而是因为透过荷姐,他想起自己曾经就是这么教虞娘写字。
他们用泥地当纸,枯枝当笔,他握着虞娘冰凉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她写字。
昔日种种,与眼前一切,好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陈挽风的心又疼了起来,他的笑容顿时丢失了,怔怔然的丢开树枝站了起来,喃喃道:“我先进去了,我有点不舒服。”
他说完落荒而逃,留下不明所以的荷姐一人。
陈挽风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他厌烦了那些僵尸亡灵以及过于惊心动魄的日子,这就是为什么他决定放弃学习道术的原因。
如果他不曾学习那本古怪的茅山道法,就不会遇到虞娘和那些事,可能他现在就只是个普通人,不会太快乐,也不会太难过,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陈挽风又躲起来舔伤了,傍晚时分,李大婶做好了晚饭却还不见李大叔回家,正奇怪着,她家的院门就被人推开了,六七个人抬着她的丈夫回来了,李庄的管家也在其中,此人大约三十岁多岁,蓄着山羊胡,衣裳穿着考究,人称东爷。
东爷一进门就喊:“李家媳妇你来看看吧,你家男人发病了,你看看怎么办才好!”
李大叔还很年轻力壮,是家里的主心骨,一听丈夫出事了,李大婶立马扑了过去,只见她男人牙关紧咬,面色煞青,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不论她怎么推他喊他就是醒不过来,李大婶慌了,顿时哭了起来,说她男人一贯身体好,怎么说病就病了?她身边的儿女也慌得不行,也跟着哭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东爷道:“这事事发突然,你且别着急,我派人去镇上请大夫去了,你们先将人抬到屋子里躺着吧。”
他说完,又指挥人将李大叔抬进屋子。
陈挽风站在人后看到了这一幕,眉头紧锁,脸色也十分不好,他看到外面围了许多人,就凑过去问了问当时的经过,这里的人都以为他是李家的亲戚,就全说了。
陈挽风听了心里道,果然如此。
陈挽风现在所在的李庄,其实是一个地主的祖产,此人人称李员外,整个庄上的人都是他家的佃户,最近他打算在开辟一个果园和一块荷塘出来,于是雇了些人给他干活,其中就有李大叔。
本来大家干活干得好好地,一切没什么不寻常,可不知为何挖泥塘的时候李大叔以及另外四个人突然就晕倒了,怎么喊也喊不醒,一开始旁边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后来看情况实在不对劲,就喊来了管家东爷,东爷叫大家帮忙把他们抬回家里了。
因为事情发生得很蹊跷,而且大伙儿都是干活的时候晕倒的,东爷就派出去了两个人,一个人将事情禀告李员外,另一个人去镇上请大夫。
东爷安顿好了李大叔后,便将事发的经过说给李大婶知道,并安慰她不要着急,他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也许不是什么险症,大夫没来之前,千万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因为还有其他“病人”要去探望,东爷没多时就离开了,虽然他已经很尽力安慰李大婶了,但这家人已经彻底慌了,李大婶和儿女一起守在李大叔跟前,一声一声的唤着他们的丈夫和父亲,就是不见他醒来。
他这家人出了事,隔壁左右的邻居都过来探望,大伙儿挤在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听来的那些话,其中有人小声道:“这回说是发病的有四五个人呢,怎么会一齐发病呢,该不会是被什么冲撞了吧。”
于是又有人怂恿李大婶去屋门口烧纸钱叫魂,李大婶病急乱投医便慌慌张张的寻来了纸钱,带着一儿一女去门口烧,一边烧一边喊着李大叔的名字。
叫魂是乡间常用的招数,一般家里有人突然昏倒了或者是出现了奇怪的行为,老人就说他们是冲撞了什么鬼神,魂魄被扣下了,所以三魂六魄不全,这时候一定要亲人去烧纸钱送给孤魂野鬼,求它们高抬贵手,然后喊那人的名字,让他们的魂魄听到叫唤归来。
李大婶和儿女们叫了半天,不光李大婶泪流满面,荷姐儿和弟弟也都吓哭了,陈挽风看他们实在可怜,他本不欲再用道术,可是他也看到了李大叔的样子,的确不是发病这么简单,他的印堂发黑,应该是中了邪所致,而且根据他打听到的情况,他觉得应该是那个泥塘的地有问题。
陈挽风本想等人都散了偷偷跟李大婶说,再作法救回李大叔,可屋子里那些人死活都不肯走,而李大婶和一双儿女又都被吓成这样,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喊住了李大婶,说自己有办法救回李大叔。
李大婶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救回丈夫,正要说话,东爷带着镇上请来的大夫来了,李大婶只好先将他们迎进了屋子,陈挽风跟在后面摇头,不认为这事用医术可以化解,果然那大夫在李大叔床边切了脉,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所以然来,最后拎起药箱要走,留了一句话叫他们准备后事。
这如宣布了灭顶之灾的一句话让李大婶和儿女们当即就嚎嚎大哭起来,李大婶突然想到陈挽风刚刚说的话,哭着向陈挽风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道:“陈小哥儿,你刚刚说什么,你有办法救回我家当家的?你行吗,行吗?”
这次出事的一共有五个人,东爷带着大夫一家一家的问诊,李大叔这家正好是最后一家,他们听了李大婶的话立即就留步了,东爷是好奇,而那个大夫多半是不信,毕竟通常学医之人,对神鬼之事都嗤之以鼻。
陈挽风现在变得矫情了,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卖弄,但又不忍李大婶伤心,只好道:“婶子放心,我曾经做过修士,学过一些微末道法,这事包在我身上,大叔不会有事……还请给我准备一些公鸡血、符纸、毛笔、瓷碗和白酒。”
李大婶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陈挽风身上,立即准备了他要的这些东西,等到东西准备齐全了,陈挽风嫌屋里人多,只要李家的人留下,其余人一并赶了出去。
各路人马都半信半疑的出去了,屋子里总算安静了,陈挽风用毛笔蘸公鸡血写了一张驱邪咒,然后点燃了化在白酒之中灌李大叔服下,不多时昏迷不醒的李大叔猛然坐了起来,喷出了一大口黑血,复而又瘫倒在了床上,但人已经幽幽转醒了过来。
看到李大叔醒了,家人们喜极而泣,纷纷围了上去问东问西,李大叔虽然人醒了,但意识还有些迷怔,旁人问什么他都说不知道,李大婶怕他傻了,转头又问陈挽风,陈挽风安慰道:“不用担心,刚刚醒是这样,须得慢慢恢复。”
外面的人听说李大叔果真醒了,又是高兴又是惊讶,不由对陈挽风刮目相看,而因为庄子里还有四个人尚在昏迷,东爷弃了那名大夫,改请陈挽风取救治他们,陈挽风也应了,带着家什一家一家的去作法,竟然全都救了回来。
可见陈挽风的确已非昔日装神弄鬼之流,只是他现在已经心境已大不相同,而外人看他这副不喜不悲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淡定模样,还真感觉出了一股神仙道骨的风度。
陈挽风救醒了这些昏迷的人,只能算作成了一半的善事,那块被挖开的泥塘摆在那里,若真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下面,留着总是害人。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跟东爷说了,东爷对他简直服得不行,次日就带他去泥塘那里去看了。
陈挽风去观了地气,当场就做了法事,最后在某方位七尺之下请出了一具白骨,原来作祟的就是它。
这事儿也不能怪白骨作祟,人家死了很久了,骨龄也有上百年了,搁这里也没怎么害人,这帮人没事刨开了它的家,它不过自卫反击了一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