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去御瓷祀吩咐, 张罗些上好的茶具茶盘出来, 有破了旧了的, 统统丢掉再铸。”
众人齐齐应“是”。
相思苦笑。看来,这几日听到的闲言碎语,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方才入去禀报的宫娥终于得信返回。
“仙尊, 天后娘娘有请。”
天后娘娘正坐在凤椅上,对宫娥呈上来的一些衣料样本翻翻拣拣。见她进来,慌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叶相仙尊, 你来啦。”
平日无人时,她都只管叫她相思。只是此刻这大厅里人多嘴杂,少不得是要顾忌一些, 便唤她作“叶相仙尊”。
相思低头拱手道:“是。”
天后娘娘笑着将她引到客榻上坐定,一挥手将众人屏退,这才拉着她的手关心道:“近日歇得不好么?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
相思勉强挤出一丝笑,“无碍的, 劳姨娘挂心了。”无人时,她便也只管叫她作姨娘。
天后无奈道:“这几日我忙得焦头烂额,竟疏忽了你。”转头便对门外吩咐了一声,“颖儿,去拿些点心来。”
相思急忙阻止:“姨娘,不必麻烦了……真的......我......”她本想说,其实自己根本就没什么胃口。
但是当看到自己姨娘满脸的期待时,便又生生的将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多时,名唤颖儿的宫娥,便端来了大大小小四五碟子的点心,并一杯热茶,一一置于相思旁边的八仙桌上。
她微微点头致谢,却在与她的目光相接时,赫然发现这张脸竟似曾相识。
仔细又飞快的在脑中搜索了无数遍,才终于想起,她就是那日在正德宫大殿上,为自己捋背倒水的那个宫娥。又在更久之前的一处记忆片段中寻到了她的身影。
那还是她因吃多了酒冲撞寻白,而被师父罚去后山浣衣时的某一日。
彼时,他还是那个信誓旦旦的对她说着“只你一人”的少年。二人在返回途中偶遇颖儿,看到她满脸绯红的将一封情书递到相思面前时,漠尘立马冷了脸。
相思历来反应慢,以为她是要送给漠尘交错了人,支吾着不愿意接。
直到颖儿将信塞到她怀里,转身飞奔而去后,她才渐渐地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愣愣地拿着信封不知所措。
漠尘趁她不注意一把抢走了信封,高举在头顶,无论她怎么使劲的蹦跶,都不给。最终还是被他揣入了怀中带走,至今下落不明。
没想到时至今日,一直未得回应的颖儿尚且初心未改,曾经海誓山盟的他们却走到了这般境地。
那日行竹天尊的宴会结束,漠尘便向师父告了假,一心一意的陪着他的青青妹子,到今日已半月有余。
期间,相思隔三差五的,便要被天后娘娘召上天宫来闲话一二,虽也曾撞见过漠尘几次,却每每都被他当作空气一般直接无视。
她不知他是因怕了神族众人的流言蜚语,还是因在意她半妖的身份,总之自那之后,他便一直如此冷冰冰的与她保持着距离。
反倒是与三公主青青格外的亲密,相思每次见到他时,也总能看到青青笑魇如花,相伴左右。
相思暗嘘一声,不愿再想。转头向天后娘娘问道:“您因何事如此忙碌?”
天后娘娘笑道:“是漠尘。”
“两个月前,龙族的龙王和龙后突然造访。我道是所为何事,原来是三公主青青,在去年大朝贺时,曾扮作送礼的小官来天宫玩耍。在大殿上偶遇了漠尘。从此,一见倾心。回了东海之后,便茶饭不思,足足病了一年。”
“龙王龙后无奈,只好答应了她,前来天宫求亲。几日前,天帝已应允了,只待折取良辰吉日便要完婚。又将婚宴上的一应事务,都交由我来打点,是以,便忙了些。”
传闻果然没有错。
相思无可奈何地苦笑着。
难怪那日在行竹处,他那般急切地,想要阻止瘦皮猴上神点明自己与他的关系。
难怪自那日之后,他便再无音讯。
难怪再次相见,他如此的冷眼相待。
原来,你早已知晓了青青此番来天庭意欲何为。原来,你早已有了打算,也已经做出了选择。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还傻傻的等着你送走青青,再回七宝山……
神族与龙族这两大上古神族联姻,意味着从此之后,六界之内将再无其他任何一族的力量可以与之抗衡。日后漠尘称帝,整个十洲三岛恐怕再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反观自己,半妖半仙的体质,数年来不但不曾精进反而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法力,有哪一点是可以拿出来与人做比较的?
也罢,所有过往种种,不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不过只是,你神族太子爷一时兴起,同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戏耍了几日而已。
什么永远不会变,什么心里只有我一人,全都是狗屁。
如今既已知你心意,我没有理由再继续纠缠,亦根本不愿多做纠缠。日后你乘风破浪扶摇直上,我功成身退归于平淡,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从此再无交集!
盏茶后,相思起身同天后娘娘告辞离去。
一路恍惚。
突然间想起那日,自己与琉笙在七星果树下的一场偶遇。
他拎着酒壶,面色微醺。她含着酒盏,眼神迷离。
二人酒逢知己。
壶里的酒将尽时,相思幽幽开口道:“你待她如此情深意厚,数十年如一日,却从未得到半分回应,可曾想过,她是否值得?”
琉笙唇边牵起一抹浅笑,淡然又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