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默默地看向窗外那一片天,一片蔚蓝里,终是出现一朵乌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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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欢直到入夜才回到宋府里,分明是累了一日,也不知是冷泉的功劳还是长平的抚慰出了奇效,她竟也不觉得乏。
长平随她刚刚回府,便被等在门口的赵游焕截走了。不过一段时日未见,也不知赵游焕是怎么了,竟是瘦了一大圈。
云欢当时仔细地看了他两眼,也没想明白。这会回了府,才想起似乎也有好几日没见着苗玉髓了。
唤了思年一问,思年道:“前些日子倒是见苗公子常出去,总是一身脂粉味回来,回来后也是笑眯眯地。这几天他时常闷在屋子里,脸色也不大好看。奶奶回来前,她刚出去,脸上一股子杀气,奴婢哪里敢问他要上哪儿。
“杀气?”云欢只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蹊跷,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再看思年也是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赶忙追问了两句,思年这才硬着头皮道:“方才梨香院里传来消息,说是大小姐带着绿萝去给王小姐道歉,回了院子又狠狠罚了绿萝。都是关起门来教训的,我们哪里知道真假?奴婢路过花园的时候,又听到孙姨娘同人嚼舌根子,说奶奶太过年轻,没给安排清楚住处,才惹出幺蛾子!”
“嘴长在她身上,你任她说就是了。”云欢蹙眉道。
思年顿了一顿,道:“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孙姨娘较劲儿,只是我听到时,夫人正陪着老爷逛花园,孙姨娘说的话,全被老爷听见了。老爷当下便放了脸子呵斥了孙姨娘,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孙姨娘眼睛都红了呢……”
“老爷今日怎么有性子逛花园?”云欢顿了一顿。不知是不是前几日宋元年被老太太叫去说了什么话的缘故,这几日宋元年时常宿在王氏的屋子里,王氏每日倒是春光满面,连人都带了些活力。
一头是被夺了管家权,一头又被夺了宠爱,怪不得孙姨娘这几日要发疯了。
人倒霉,果真喝水都要塞牙缝。云欢默默想着,心里头不知为何,竟有些幸灾乐祸。
这一下真是心情大好。云欢索性唤了绣屏一同去梨香院看看赵夕月等人。
哪知前脚才踏出院门半步,就见斜下里冲出个人来,未及她反应,便直愣愣地跪在她的跟前,掐着帕子嘤嘤哭起来。
云欢一时傻了眼,待仔细看眼前的人,更是一怔:云欢一时傻了眼,待仔细看眼前的人,更是一怔:这满脸泪痕的人不是孙姨娘又是谁?只是这会,她来跪她做什么?
第57章 鱼蒙
这前前后后多少丫鬟婆子瞧着,只看孙姨娘不知又要唱什么戏。
云欢见她跪着半天也不说话,伸了手要去扶她,思年却在私下里掖了掖她的衣角,低声道:“小姐,当心有诈。”
云欢赶忙敛起神色,仔细看孙姨娘,那眼睛都快哭肿了,可是掐着帕子时眼角却仍偷偷瞟着云欢,见云欢瞧着自个儿,她赶忙低下头去,呜呜咽咽道:“少奶奶,妾身知道错了,求少奶奶责罚!”
孙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深深弯下身去,眼见着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云欢蹙了眉头道:“姨娘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便是了。”
被坑了多,难免处处小心,方才是云欢一时大意,这会思年一提醒,她不由地又打起精神来,再看孙姨娘,多少都有些犯怵。虽说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可谁知道这位姨娘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小心为上!
云欢边说着,不着痕迹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见她还是不起身,只管呜咽,扬了声又对思年道:“思年,扶孙姨娘起来!”
她的话音刚落,那边孙姨娘已经急急地抬起头来,哭道:“少奶奶还是让妾身跪着吧!妾身从前不知事,无意间得罪了少奶奶!妾身只求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放在心上!”
“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一旁又是一声嗤笑,云欢回过头去,就看到季妈妈从院子里走出来,心下里顿时安定下来。不多时,季妈妈已是走到云欢的身边,伸了手轻轻拍了拍云欢的手背,轻轻地点了点头。
“咱们奶奶一向待咱们下人心善,下人们做错什么,说错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奶奶笑笑也就过去了,何曾放在心上。姨娘您这么说,知道其中干系的,也就不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奶奶多么刻薄,公报私仇,连姨娘您都得跪在她跟前求饶呢。奶奶又年轻,若是背上这一条罪名,那可冤枉大了。”季妈妈抿着嘴冷冷一笑,弯下身去,也不知用的是几分力气,硬生生地将孙姨娘从地上拉了起来。
孙姨娘身子稳不住,险些一个踉跄,思年赶忙拉着她,见季妈妈在身旁,一时壮了胆子,添了一句道:“姨娘您可千万小心着些,若是在奶奶跟前跌着摔着了,回头有人要到老爷跟前告状,说奶奶打了您,那不止您冤枉,奶奶更是一千张嘴都说不清。奶奶到底太过年轻,最怕惹这种幺蛾子了!”
“思年!”这丫头,分明是在报复孙姨娘前头在花园里说的话呢!真真是……云欢险些忍不住笑,好容易绷住了脸,看孙姨娘脸一阵红一阵白,分明是想扭头就走,偏生咬牙切齿又忍了下来。
云欢心里只道孙姨娘这回怕是在老爷子那吃了不少瘪,否则也不会这般委屈求去。面子上的事儿,总归要做一些的。她赶忙带了关切,问道:“姨娘您若是遇上什么难处,直说便是了。”
“这……”孙姨娘哽了一哽,显然没想到云欢会这般快刀斩乱麻,踌躇了片刻,方才道:“妾身虽则长奶奶一辈儿,可到底年纪也不大,有时候说话做事,难免失了分寸。早些时候,妾身在花园里同婢子们聊天,只说奶奶到底年轻,要承担起咱们宋府这家大业大的,难免辛苦。怎知被有心人听见,辗转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又搬弄了一番,那话便变了模样。妾身就怕那些个有心人又在奶奶跟前搬弄,是以急急赶过来,跟奶奶解释一番。被老爷误解妾身已是难过非常,奶奶您可别……”
几句话下去,孙姨娘又掐起了帕子,那眼泪都快串成了珠子,啪嗒往下掉。不怨宋元庆疼爱她多年,这等尤物,女人看了都自惭形秽。
只是,云欢自小家中就有苏氏和向云锦两娇嫩嫩的白莲花,这会子对孙姨娘真是半点同情都不起。再者说,按思年说法,孙姨娘在园子里说的话是被宋元年和王氏亲耳听见的,这会她却说是以讹传讹,这……
云欢不由地摇了摇头,只如寻常一般道:“姨娘多虑了。欢儿这头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欢儿一向相信家和万事兴,若是哪日再听到哪个下人乱嚼舌根子,搬弄主子是非,听见一回便严惩一回,绝不姑息!”
云欢说着,又抬眼看了一眼孙姨娘,这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是笨蛋,大约也能明白。妾到底是妾,说到底不比下人高贵到哪儿去。若是搬弄是非,一并处理便是了。
说完,她也不看孙姨娘,低声说了句,“欢儿还有些事儿,姨娘您请自便吧。”
这一会,孙姨娘算是彻底停了哭泣声,一张帕子在手头恨不得绞碎了。
原是想着云欢年轻好拿捏,在这唱一场戏,回头让人辗转传到老爷耳朵了,自己再去哭一哭求一求,这事儿或许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来这一趟,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羞辱。
似乎一切都是在向云欢进府之后发生了改变,她的管家权,她的宠爱,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向云欢。
那屋里的女人以为有了向云欢这个同盟,便能一切得偿所愿?
能么!?
待云欢远去,孙姨娘恨恨地出了门,不过出了转角,便将帕子狠狠地踩在地上,啐了一口,一时间,眼眶竟真红了。
再走几步过园子时,树顶上不知何时掉下个石子。孙姨娘抬头去看,自己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宋长明眯着眼睛叉着腰站在树上,孙姨娘再也顾不得说宋长明什么,只唤了他下来,一把搂着他狠狠道:“明哥儿,你得给娘争口气,一定要出息。娘全部的指望都在你的身上了。等你长大了,一定将娘受得羞辱一点点地还回去,将那些欺负娘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眼泪一点点落在宋长明的脖颈处,滚烫滚烫的。宋长明只记得方才站在树上,看孙姨娘低着头愤愤地从向云欢那走出来,而后,踩了两下帕子。
他想伸出手抱住孙姨娘,可到底,心底里只是一片茫然,最终,那点茫然化作一泓他也不甚明白的愤懑,他终是捏紧了拳头,直直地望向了向云欢处,低声道:“我晓得了,娘。往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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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欢将将走近梨香院,便听到一阵婉转缠绵的琴声,似一泓清泉,从山谷处婉转开来,落在人心上,只让人觉得一阵舒坦。她走近时,守在门口的凝婉正要出声,云欢赶忙打了个手势,人却是站在院子里,只静静地听着。
都说琴声似人,若说赵夕月是空谷幽兰也不过分,只是这空谷幽兰的琴声中,偏生多了一抹不该招惹的俗世尘埃,云欢只叹一句“偏向红尘惹梦长”,心里对赵夕月倒是多了几分怜惜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