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树上,眼泪无声地流淌。所有与邵德的美好回忆,早已成为了过去。丛林深夜的微凉让我冷静下来,此刻,我不可能与他相见,我无颜与他相见。
我弯腰向旁边的一棵树上跳去。我今晚的目的是寻找那个失踪的孩子,于是,我顺着原路返回,跨过小河,爬上山崖,最后纵身跳过那道鸿沟,抓住山藤,往上爬去。临到洞口时,我突然发现在洞口的山壁上,赫然出现了一片血迹。
这一发现让我的心往下一沉,快速翻进山洞里,里面空空如也,孩子们不见了。
我抓住山藤,想要再次下去。但如果孩子们是因为迟迟不见我回来,结伴出去找我了呢?那么我现在出去,一会儿他们回来后不见我,肯定也会着急。
想到这儿,我决定在山洞里等待,天亮之前他们应该会回来。
我背靠着山壁坐下,面对着山下火光闪烁的方向发呆。时间过得很快,天边已经泛白了。却仍然没有孩子的踪影。
我终于忍不住了,翻出了山洞,朝孩子们平常狩猎的方向奔去。然而,我找遍了他们喜欢待着的几片树林后,仍然一无所获。这让我更加担心。
“砰砰”的枪声突然响起了,隐隐约约似乎还有惨叫声。我一愣,朝枪声的方向快速奔去。我灵活地爬上了树,如猿猴般在树与树之前跳跃,以求用最快速度抵达远处枪响的位置。
十几分钟后,我远远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战场,十几个军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孩子们双眼血红地趴在尸体上吮吸血液。有几个军人还没有完全断气,四肢在不时抽搐着,但发不出任何声响,因为他们的脖子被孩子们死死地咬着。
“不!”我大声尖叫着,扑了上去。地上的尸体穿着皇协军的军装,十有八九就是昨晚邵德的那支部队。我害怕看到其中一具尸体是邵德,如果有他的话,那么结束他生命,并吮吸着他鲜血的,岂不很可能是他的亲生骨肉?
我的尖叫声让孩子们停止了撕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望着我。几个孩子还伸出手指着不远处地上的一摊血,怪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哀号。
我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孩子被拦腰砍成两截倒在地上,眼睛鼓得圆圆的,静卧在血泊中。另一个孩子也面朝下趴着,鲜血往外涌。
我尖叫着从树上跳下,扑向了那两个孩子的尸体。我双手抱住那具断成两截的尸体,试图圈在一起,似乎这样会让这个死去的孩子减轻痛苦。
我浑身颤抖不已,愤怒让我忘记了寻找邵德这回事。我捡起地上一把很短的军刺,扑向每一具尸体,朝着上面疯狂地捅。
发泄一番后,我慢慢冷静了下来,最后,我坐到地上,脸上全是眼泪,重重地喘着气。
地上并没有穿着军官军装的皇协军士兵,自然也不会有邵德。其中两具尸体穿着日本宪兵的军装,尸体上面撕咬的痕迹也最多最明显。其中的一具宪兵尸体的腰带被解开了,本应该别在腰上的东西,被人摘走了。
我站起来,走到另外一具宪兵尸体身边,发现他的腰带还是整齐的,腰部侧面挂着一个黑色的匣子。那么,另外一具尸体腰上应该就是被摘走了这个东西。我弯下腰来,解开他的皮带,取下了那个黑色的匣子,还摘下了他身边的一杆狙击步枪。同时,我很疑惑,关东军军人是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战友,甚至于战友的尸体的。那么,已经逃走的日本士官们,为什么没有带走这两具宪兵的尸体呢?就算撤退得非常仓促,那么,也应该会斩下尸体的右手手掌带走。
很快,我便想出了原因:他们应该是存在于两个世界的其中一个世界。死去的宪兵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就好像三年前那个夜晚,美云及那些日军士兵的尸体一样,在我眼前消失了。所以,尸体才能遗留下来。
我用军刺在地上浅浅地刨了个洞,把断成两截的孩子放进去,然后用泥土掩盖。接着,我抱着后腰有一记致命伤的孩子尸体,也放在了地上。我没有把他埋入地下,只是用树叶掩盖。这群古怪的孩子们身上有很多我不了解的谜团,所以,我憧憬着手里这早已断气的孩子,或许还能出现奇迹。我幻想着他会复活,回到我身边……
做完这一切,我对孩子们大声喊道:“跟我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两个浅浅的小坟堆,强忍着眼泪带着孩子们往山洞的方向跑去。
经过一番攀爬,孩子们全部跟着我回到了山洞。我对着剩下的十九个孩子瞪着眼睛生气。孩子们好像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一般,围在我身边小声地哼哼着。我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孩子,看还有没有孩子受伤。所幸,他们除了身上沾了很多血以外,都还是完整无损的,这点让我稍感欣慰。
我询问孩子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子们激动起来,指手画脚地比画。虽然孩子们不会说话,但三年里,我们已经建立了一种特别的沟通方式,那就是他们这可笑的比画。
我大致明白了前一晚至今早发生的一切:前晚没有回来的那个孩子,是在白天狩猎时遇到了那队日本士官与皇协军士兵,士兵们对孩子发动了袭击,结果其中一个被孩子打伤了。可是,记仇的小家伙并没有停下来,他躲在黑暗中,伺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