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斯看着凌一,想,一个这样年纪的孩子,如果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地球上,应当理所当然接受着所有人的宠爱,无忧无虑地长大,拥有年轻的友情与爱情。但他毕竟没有生在那个年代——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早生两百年,活在童话一样的二十、二十一、或是二十二世纪。
远航的旅途孤寂而险恶,飞船上的人们每天都活在对未来的惴惴不安中,所以即使飞船对人员的控制极端严格,也还是为心理医生安排了职位。而如果是想让一个孩子正常地长大,则还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既要让他知道事实的残酷,又要让他怀有对未来的希望。
过了一会儿,凌一果然闷闷道:“林斯,你不害怕吗?”
“每个人都害怕,但是文明需要延续,我们想要在将来的某一天,在一颗星球上重现故乡最繁华的样子,”林斯握住了凌一的手,“我们都很爱母星,所以虽然害怕,仍然满怀希望。”
隔壁的房间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声,是德夏沃克《自新大陆》的第二乐章,这段乐曲曾被改编为一首歌谣,命名为《念故乡》。
和弦声低徊而哀愁,但在这浓郁的悲伤中,又有一种温柔的力量蔓延缠绕。
凌一似懂非懂。
碧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了,又在一边听了多久,此时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笑道:“实在是深情的告白,所以我经常说大家都对林缺乏了解——他虽然非常冷漠,但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她搅了搅杯中的咖啡,坐在林斯的对面,耸了耸肩:“但我不喜欢,他总是想在柏油马路上培育出百合花来1,我不能认同这一点。”
“碧迪是悲观主义者,”林斯道,“她认为至少在我们的有生之年看不到文明重新繁荣的那一天,只有及时行乐最重要。”
“那你追求什么呢?”凌一歪了歪脑袋,问碧迪。
“完成我的工作,然后......”碧迪把波浪金发撩到肩后,眨了眨迷人的碧色眼睛,“最大限度满足我自己的食欲和□□。”
“碧迪,”林斯的声音中有些微的不满,“你会教坏小孩子。”
“放心,”碧迪笑道:“凌凌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天使,他怎么样都不会变坏的。”
几句闲谈完毕,碧迪这才提起正题来:“林,咱们‘limitless’的那两百个人实在是快要在飞船里憋出心理疾病了,他们疯狂递交申请,终于接到了乘坐先遣飞船去tkm-iv探路的任务,你要带着小天使去吗?”
林斯问凌一:“想去吗?”
凌一对陆地非常好奇,兴奋地点点头。
碧迪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填材料。”
法国女郎离开了,她身材曼妙,步履优雅,仿佛不是走在银白机械构成的走廊里,而是走在枫丹白露的林荫大道上。
但凌一还没有学会欣赏这种美,他在专心想着她之前评价林斯的话。他也觉得,林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可他在生活中又确实非常冷淡。那份语焉不详的笔记让他对林斯的过去很是不安,可林斯又说,自己是满怀希望的人之一,这很矛盾,像个难解的谜题。
他问林斯:“你很爱地球吗?”
林斯:“嗯。”
凌一对地球没有记忆,因而也没有感情,他只能把飞船上的人们对地球的感情类比成自己对林斯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了林斯,一定也会感到无依无靠的。
他亲昵地蹭了蹭林斯的颈窝,语气很认真:“我也很爱林斯。”
林斯的手环过凌一的腰,那温热肌肤的热度透过一层薄薄的衣料传过来,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经常给人带来一种奇妙的感受——他抱着一个正在一天天长大的、全心依靠着自己的小东西,就像在触摸着生命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