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再接着照片出现,韩印和吴所长发现了有可能是导致死者被杀的交集之处,顺着这个交集牵出了永湘寺中那棵桧柏树神以及疯和尚的诅咒,实地走访以及放大照片又破解了凶手留下的划痕,然后推测出凶手最后的目标黄玲,但很快黄玲就被敷衍了事般杀死,随意地抛在桥头。

将案件的整个过程细想一遍,韩印发现凶手其实在赵老师身上下工夫最多。不仅用女儿的肉来折磨本已悲恸欲绝的她,而且将她最喜欢的几个学生的头颅摆出仰视的姿势埋在她的窗下,这里面有些戏谑的成分,凶手好像要表达的是:你不是喜欢她们围着你转吗?那就让她们一辈子都守着你吧!还有,赵老师是被活活砍死的,这比凶手杀死其他几个人要残忍得多,而且对待赵老师的私处,凶手的手段也更加让人瞠目,把阴部缝合死,也许意味着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难道凶手杀人的真正根源是赵老师?所谓的诅咒杀人不过是个幌子?

韩印从刘小娥尸体出现开始介入案子,距今不过三四天而已,几日来他和吴所长一直追赶着凶手的脚步,疲于奔命,很少有喘息的机会沉下心来,仔细审视凶手的行为证据。此时他豁然发现,他们好像已经被凶手牵着鼻子,正一步步踏进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于这一瞬间,韩印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假设有甲和乙这么两个人,如果甲一再地捉弄乙,那么只有亲眼看到乙被捉弄后的狼狈模样,甲才能最大限度感受到掌控局势的刺激感和成就感。

凶手把刘小娥腿部皮肉送回给赵老师,把她学生的头颅埋在她的窗下,当赵老师在不经意间吃掉女儿身上的肉,当她为那些遇害的女孩悲怜伤心之时,岂知她们一直就在她的窗下仰望着她。这种暗地里的掌控捉弄,一定让凶手感觉非常刺激,那么,谁会有这种亲身感受的机会呢?

疯和尚显然没有这样接触赵老师的机会,他也没有能力毫无痕迹地骗走四个女孩,他也没有抛尸工具。能够与赵老师有直接接触的,与四个女孩有紧密交集的,有能力让她们放下戒备的,拥有一辆掩人耳目的抛尸工具的人,只有刘小娥的亲弟弟、赵老师的亲儿子——刘亮!

当韩印将视线聚焦到刘亮身上,豁然发现其实在最后一起案子当中,他已经留下了破绽。刘亮说过他平时也兼做饮料生意,那么死者黄玲头发上的可乐,会不会就是从他的厢货车上沾上的呢?韩印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事不宜迟,他立刻打电话给吴所长,让他与专案组联系,即刻抽出一组人手赶往刘亮家,将他的厢货车封存进行勘察,赶得及也许能够找到直接与死者黄玲建立联系的证据。

晚上9点,韩印和吴所长带着一组人手悄悄来到刘亮家,刘亮可能已经睡了,院内黑黑的。厢货车就停在院门口,货厢的门没有上锁,韩印示意技术人员上去勘察。

不久之后,技术人员从车上下来,表示发现了几根毛发,从长度上判断应该属于女性。这样看来,韩印的分析思路是对的,刘亮很可能就是一系列杀人案的凶手。

吴所长吩咐技术人员赶紧回去将毛发与黄玲的头发做dna比对,他和韩印则决定进屋试探刘亮一番。

院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走到正房前,吴所长本想敲门,但手一碰到门边,门便开了,好像刘亮故意给他们留着门似的。

走进屋,刘亮的呼噜声从东厢房传出,二人便提着手电进了东厢房。

“起来,刘亮,我们有事要问你。”

吴所长擎着手电朝床的方向照着喊了一句,但猛然间他身子一颤,哆嗦了一下,手电差点掉到地上,而他身边的韩印也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退后几步……在进这间屋子之前,韩印和吴所长已基本认定刘亮就是凶手,但是对于眼前的场景,他们还是缺乏一定的心理准备——刘亮躺在母亲的床上酣睡着,怀里搂着的正是母亲的头颅。

“起来!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你还是人吗?你这个畜生!”吴所长缓过神来,激动地怒吼着,声音已经变了调。

见刘亮无动于衷,还酣睡着,所长冲到床边一把薅住刘亮的头发,硬生生把他从床上拽到地上,韩印上去就势把他的双臂扭到背后铐上手铐。

刘亮此时才慢慢睁开眼睛,好像早有所料似的,瞅见韩印和吴所长他并不慌张,而是打了个哈欠,喃喃地嘟囔一句:“你们来了!”然后冲着滚落在地上的母亲的头颅,露出诡异的笑容……刘亮被直接带到q市公安局刑警队。

由于已经证实高沈村系列杀人案与j市发生的案件无关,韩印自然被排除在审讯之外。对刘亮的审问,由专案组正副组长于波和房大伟来负责,韩印和吴所长等人只能坐在隔壁观察室,隔着单向透明玻璃关注审讯。

应该说审讯非常顺利,刘亮相当坦诚地将自己的作案细节一一交代清楚,但当继续询问他作案动机之时,他却突然沉默不语了。负责审讯的于波和房大伟大为不解,既然他对自己的作案行为供认不讳,却为何不肯交代他的作案动机呢?如果凶手的作案动机没搞清楚,那对整个案件来说是个不小的遗憾。

随后两人拿出他们一贯的审讯策略,时而耐心开导,时而厉声呵斥:“这么多无辜的女孩被你杀害了,你总要给人家父母一个交代吧?”“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要让你对姐姐和母亲下如此狠手?”“枪毙你是肯定的,要是你还有一点人性,就让你母亲和那些女孩死得明白点!”“你不要以为你不交代,我们就不知道,像你这种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人脑袋里能有什么?除了仇恨就是仇恨,不是吗……”

可以说两位领导使出浑身解数,苦口婆心、机关算尽,但刘亮却始终不为所动,他只是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一声不吭。无奈二人只好把刘亮先晾到一边,出来审讯室商量对策。

“我来试试可以吗?”韩印凑到二人身边,主动请缨。

应该说,案子能够顺利告破,韩印功不可没,这点专案组两位领导心里有数。对于韩印的能力无须讨论,他们心里是非常认可。目前的情形下,让韩印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两位领导对视一眼,于波冲房大伟微微点头示意一下,房大伟便带着韩印进到审讯室。

坐定之后,韩印先冲刘亮点点头打个招呼,刘亮竟也点了两下头回应。

韩印盯着刘亮的眼睛,刘亮也不回避,选择与他对视。片刻之后,韩印笑了笑,淡淡地说:“是因为爱对吗?”

刘亮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抿嘴笑了一下,说:“是你抓到我的?”

“嗯。”韩印点点头,继续说,“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恨她们,你只是想拥有她们,如果你不说出来,所有人都会误解你,你愿意和我分享吗?”

刘亮默默地看着韩印,好一会儿,他眨眨眼睛,轻轻点头说:“你想让我从哪儿说起?”

“从头说起。”韩印紧跟着说。

“那好吧。”刘亮深舒一口气,垂下眼帘盯着桌角,娓娓说道,“其实你们看到的我的母亲,并不是她的全部。也许面对那些学生,她用尽了和蔼与耐心,可是回到家中她就像一只愤怒的老虎。当然,姐姐是个例外,她出色的学习成绩,与我这个劣等生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当母亲心情不好时,只会把愤怒和怨气撒到我和父亲身上。终于有一天,父亲受不了母亲的强势,选择与她离婚,去了外地!可我还小,我还得留在那个家里,但我没料到因为我继承了父亲的相貌,竟招来母亲更深的仇视与怨恨。她甚至不愿意看到我的出现,把当时只有9岁的我赶到奶奶家去住,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遗弃了,感到非常的孤独。没过多久,奶奶病逝,我又回到自己的家中。但母亲并不愿意我住在正房,说家里只有两间居室,她和姐姐一人一间,而且姐姐也长大了,和我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让我住在院子里的偏房中。那里本来是放杂物的,紧邻厕所,非常潮湿,只有一扇小窗户,没有电灯,晚上只能点蜡烛。于是,在黑暗中我被遗弃和孤独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同时我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我变得不会与人交流,尤其是女孩子。每天出没在家里的母亲的学生很多,可能是母亲对我的态度影响了她们,她们没人愿意搭理我,从不和我说话,更谈不上一起玩,我在那个家中就是一团空气,没人注意我,也没人在乎我。其实她们不知道我多想和她们交流,多想得到她们的关注,多想能得到母亲对她们一样的关爱!但是我得到的只是母亲无尽的咆哮,愤怒的恶吼……”

刘亮用力吸了几下鼻子,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幻想杀死母亲。我一次又一次在晚上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幻想用锤子砸死她,用砍刀把她的喉咙切碎,让她没法再冲我喊叫,我幻想着把她的下体封住,既然她如此不待见我,那为何要生我出来?但幻想终归只是幻想,我没有勇气去将它变成现实,于是我把愤怒发泄到家里养的狗和邻居养的猫身上。我把它们肢解了,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了,至少那些猫和狗将永远不会再抛弃我。于是我开始期待拥有得更多,我希望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非常巧合,一个多月前,疯和尚搭我的车回城,他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当我报出母亲的名字和身份时,他便回忆起当年诅咒母亲和孩子的事情。他当作笑话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我突然间有了灵感,想到用疯和尚作为我的替罪羊。于是我杀死了他,进而开始策划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而当我真的杀死了母亲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完美了,我甚至懒得再去杀黄玲,但是又忍不住要把计划完整地实施,所以杀她的时候感觉并不好。其实她头上的可乐是我故意粘上的,我说不清为什么要那样做,也许我这一生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至于以后是在村子里,还是在监狱里,甚至地狱里,我都无所谓了……”

如果此时,坐在刘亮对面的审讯人员是其他人,他也许会说出大家在影视剧中经常听到的那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问题是,这恰恰是变态杀手最不在乎的,几乎所有的变态杀手在伏法后,根本就没考虑过“悔过”这个词,所有的供认过程只不过是他们又一次的表演,因为一旦他们走上杀戮这条路,就永远不会回头,直到灭亡。

也许,刘亮是个例外,他声情并茂的叙述,既让人同情又让人觉得难过,其实坐在他对面的韩印早把他看透了——他从来没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过!

第二十五章 书稿之谜

马文涛籍贯为s省北部城市z市。带着连夜审讯刘亮的疲惫,韩印一大早坐上q市方面为他准备的专车赶到z市,按照当年卷宗上记录的地址找到了马文涛家。

敲开门,在确认开门的老大娘是马文涛的母亲之后,韩印亮明身份,表示想找马文涛谈谈,了解一些事情。

大娘一脸的诧异,默默打量韩印一阵,将韩印让进屋里,引着他来到南面一间房间。她冲着房间右侧墙壁扬扬头示意了一下,韩印看到墙壁正中挂着一幅黑白照片,相框上罩着黑色挽联。

这回轮到韩印惊讶了:“这是您儿子的房间?马文涛……他去世了?”

老大娘捂着嘴,点点头,眼泪随即落下。

“对不起大娘,我这一来惹您伤心了,还请您节哀顺变。”韩印安慰大娘几句后问道,“您儿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去世了?”

“跳楼自杀!”大娘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也许是好长时间没人陪大娘说说话了,没等韩印细问,她声音哽咽地缓缓道出具体情形,“2003年小涛被迫结束书店生意的时候,正赶上他爸患了中风,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便放弃另寻地点开店的打算,回来帮我照顾他爸。2007年9月,他爸去世了,对他的打击很大,那段时间,他情绪一直十分低落,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以为他是伤心过度,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起来,没承想转过年,又出了一档子事,把孩子又伤了一把……”

“出了什么事?”韩印忍不住插话问。

大娘长叹一声,说:“他照顾他爸那几年写了一本书,给他一个做图书出版的朋友看过之后,那朋友说写得非常好,还说一定要帮他将小说出版了。”

“他那朋友也是你们j市的,和小涛关系特别好,老伴生病的时候,他还常来探望。小涛对他十分信任,再加上他信誓旦旦地打包票,小涛便一直满怀希望等着他那边的消息,甚至为此还放弃了一家出版社的邀稿。但最终,那个朋友还是辜负了小涛,推说没有申请到书号,便将出版计划搁置了。小涛为此特别生气,断然与他绝交了,此后他更加萎靡不振,整夜整夜失眠,白天又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不爱吃饭,不爱说话,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出事那天早晨,毫无征兆,没留下任何遗言,他就从楼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