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时梦到了伊柏。
梦里的伊柏在那个空旷却独立的房间内,坐在他面前,笑吟吟地安慰他:“以后你可以不用失眠啦。”
伊柏跟父亲吵架后,拉着靳时出去租房子。他十叁岁,靳时十六,只有乔凉风勉强算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加上乔妈妈的资助,叁个人在济南历城区租了个两千块的两室房子。
靳时那时上历城二中,普遍住校。他成绩很被看重,老师考虑他的病情允许他走读,但房源尽可能离他的学校近,不然耽误时间。
乔凉风在济南大学上学,他住校,课又安排的琐碎,不常回去,房间几乎是靳时和伊柏在打理。
初初进来的的时候,靳时依旧睡不好。
陌生的环境和一天比一天重的学习压力压在他的肩上,靳时严重失眠,有时五六点都睁着眼睛,偶尔入睡了,尽是些小时候被压抑的关于家的噩梦,十几分钟就要惊醒。
他那段时间成绩下滑的非常厉害,可是高叁开学,成绩下滑意味着不可想象的代价。
靳时开始想象死亡。
偶尔他听到一些血腥的惨案,无辜人惨死,他会恍惚地想,要是死的人是他就好了,他一死解脱,还能救下一个想活着的人。
或者看到某些命案、恐怖小说,他就开始把自己代入进入,刀伤、窒息、分尸、鲜血,感同身受,好像他也死了一回似的。
更多时候,睡着的梦境里,他从高耸的云间或者漆黑不见底的海边一坠而下,堕入无边的沉,血花般的在尘世湮灭。
他在求死里得到慰藉。
梦境开始黑下去,一次比一次长,仿佛真的溺海。
直到有一天,小小的清秀的男孩子在他越发暗冷的臆想里跑到他的床上,悄悄地说:“哥,你知道吗,跳楼的人不会立马死掉哦,一般要失血过多才会死掉,孤零零地看着自己流血是很痛苦的。”
“跳海也不会立马死,窒息是跳海死亡的主要原因,你会在非常难受的环境里失去自我意识,超级可怕。”
“还有车祸……”
“还有割腕……”
靳时看着天花板,和天花板上漂浮的黑影,身旁男孩喋喋不休的说着各种死亡方式的恐怖,偶尔还会夸张地做出鬼脸。
“可是活着很难。”靳时说。
“我知道很难。”
伊柏躺在他身边,滚了个身子,从身后抱住他,明明是极害怕的,声音还拼命地假装欢快。
“哥,你要记住,在这世间,死最简单,活着才最难。”伊柏紧紧抱住他,“但我们愿意走最难的路,是因为世界给了我们可以爱和留恋的事物,但凡你能感觉出喜欢,那就是你要活着的理由。”
“所以,不可以轻易地死。”
伊柏轻缓而坚定的,向他要了一个承诺。
“要活着,而且要好好活着。”伊柏在月光照进来的缝隙里伸出小拇指,“你答应我,我答应你,谁都不许反悔。”
月色在他指间蹁跹,温柔地像是眼前这个眉眼清明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