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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宠 布丁琉璃 2890 字 16天前

第2章 说媒

徐父名唤徐谓,是真正的寒门子弟。他本是南方乡下的一个年轻秀才,年少时娶了邻村有名的小美人叶娘为妻,没多久生了一个儿子,可惜家境贫寒,长子三岁那年染病早夭,后来又育有一女,便是徐南风。

十年寒窗苦读,叶娘砸锅卖铁,日夜耕织,终于凑足了盘缠,含泪送丈夫上京赶考。

徐谓这一走,便是整整三年。三年间,杳无音讯,很多人都说徐谓或许是病死在赶考的途中了。

直到第四年,村中有一个在京城当铺当伙计的青年回村探亲,无意间提到四年前那届科举殿试的状元也叫徐谓,同是荆州人,十有八九就是本村失踪的这个秀才。

他之所以不衣锦还乡,仅仅是因为他在京城又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娇妻,做了乘龙快婿。此女姓张,乃是前张丞相的嫡亲孙女,真正的名门贵女。那青年伙计嬉笑道,这下徐秀才可是攀上高枝,一路飞黄腾达了,短短三年,便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礼部,那可是肥差啊。

多才俊美的状元郎,一朝及第,便抛弃远在乡下的糟糠之妻,娶了年轻貌美的贵族仕女……叶娘受不了这刺激,当即便昏厥在地。

醒来后,她卖了家中的茅屋院子,典当了所有稍稍值钱的物件,提着瘪瘪的破布包袱,背着尚且四岁的女儿,走上了漫长的寻夫之路。

徐南风的记忆十分出色,但即便如此,四岁时的事也模糊得几乎没有痕迹了,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进京途中所忍受的凄风苦雨和饥饿,以及跪在徐府面前时,张氏那冷漠的眼神。

数月的颠簸,将徐南风折磨得像是个脏兮兮的瘦弱乞儿,叶娘和好不到哪儿去,蓬头垢面地坐在徐府前哭天抢地。而徐谓则尴尬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瞄着张氏的神色,显而易见的忐忑。

时隔四年,徐谓没想到妻女竟能找到京城来,他的面上有些许愧疚之色,但更多的是怕张氏发怒的忐忑。

那时的张氏刚刚生下徐宛茹,身形依旧窈窕,美艳不可方物。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指责徐谓欺瞒已婚的事实,依旧端庄温柔,与地上撒泼的叶娘形成鲜明对比。

她吩咐家丁:“将她们带下去,找个别院安置好,别叫她们出来丢脸。即便徐府不要脸面,我张家乃京城百年望族,总归是要脸的。”

然后,她转过头望着忐忑的丈夫,温声说:“郎君,你随我进屋,将此事解释清楚。”

三言两语,缓解了这一家族丑闻,并给足了徐谓颜面。

年少时,徐南风也曾告诫过母亲:“父亲之所以如此偏爱张氏,不仅贪恋她年轻貌美和张家的势力,更是爱她端庄老辣的处事手段。”

叶娘并不放在心上,依旧觉得徐谓只是被张氏的家财和美貌迷惑了。

叶娘不知道的是,当年张氏将她们母女关进偏僻的别院后,当机立断,在娘家那边联系了杀手,要悄悄将徐南风母子做掉。毕竟她们并非京城人士,又被及时隔离在偏院中,杀了后当做病死的乞儿处理,完全不会有任何人起疑。

可惜杀手还未来得及动手,张氏就被检查出了喜脉,她再次怀孕了。

张氏胎脉一向不稳,极易滑胎,怀徐宛茹的时候有个云游道士曾告诉她,“在孕期间不可妄造杀孽,否则生下来的极有可能是死胎或病胎。”

张氏担心道士的话应验,再三思索之下,还是决定暂且先放过偏院中的母女,反正她们那样的货色,也不可能给自己造成威胁,母女俩这才稀里糊涂捡回一条命。

一个月后,徐南风和母亲被接进了徐府,以妾室和私生庶女的身份,其实也是为了方便张氏暗中监察她们。

从此开始了长达十余年鸡飞狗跳,明争暗斗的生活。

徐南风从过往的记忆中抽身,在一家茶肆前停住了脚步。茶肆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透过人群缝隙望去,隐约可见两名茶客在斗茶,手中的竹筅在新茶泡成的黑瓷茶碗中拼命搅动,奶白色的茶末高高堆起,引得围观群众一片欢呼。

徐南风站在路边看得有些出神,全然没注意远处的一匹军马发了狂,正撒开蹄子朝她奔来。

“让开,快些让开!”军马上的武将大声疾呼,拼命去拉马缰绳,声如洪钟喝道,“当心这烈马冲撞!”

徐南风回神,那黑鬃军马的蹄子高高尥起,几乎举到了徐南风的头顶,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踏成肉泥。徐南风学过几年武,身手比常人敏捷许多,当即侧身就地一滚,堪堪躲过恰巧落下的马蹄。

“吁——”马背上的将军拼命勒紧缰绳,力气大到掌心都出现了红痕,那匹发疯的军马这才安静些许,打着响鼻在原地踏步,不再横冲直撞。

武将心有余悸,翻身下马,沉声喝道:“你这小子怎么回事,站在大街上发呆,若是避让不及……嗯?南风?”

南风亦觉得惊喜,拍拍衣袍上的尘土站起身,朝将军恭敬地行了个礼,笑道:“师父。”

却原来是熟人。

这名身量魁梧的金甲武将便是南风少年时的师父,如今的云麾将军杨慎之。徐南风小时候身子不好,叶娘怕她像长子那样熬不过去,便听从别人的建议,央求丈夫徐谓为女儿找了个师父习武,强身健体。

那时的杨慎之还只是宫中的侍卫长,十年来立功不少,深受皇帝赏识,一路擢升到了云麾将军之位。南风虽然不是根骨俱佳的武学奇才,但胜在勤奋踏实,故而杨慎之挺喜欢这女娃的,可惜南风满十四岁后,为了避嫌,徐父便不再让她见外男,杨慎之这才与她断了来往。

算起来,如今师徒俩有近五年没见面了。

方才烈马失控,街市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着实不是叙旧的好地方。杨慎之将马缰绳交给下属,这才转头对南风道,“昨天我正同你师娘说起你呢,今日就见着了,可见是缘分!走,陪我去茶楼喝上一杯!”

杨慎之戎马一生,性子大大咧咧,全然忘了南风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南风也不介意,低头看了眼身上月白色的牙白的男服,颌首道:“好。”

一盏茶过后,杨慎之说完了那匹好不容易降服的烈马,这才解了战袍,身姿潇洒地倚在窗边,问南风:“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还如此打扮?”

徐南风一想起段家的那桩婚事,和满家子糟心的琐事,眉头便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低低道:“家中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徐南风在徐府尴尬的地位,杨慎之是晓得的。他猜出了几分,试探着问:“可是为你的婚事发愁?”

被戳到了痛处的南风苦笑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方抬头道:“师父,宫中还缺侍卫么?你把我举荐进去罢,我着实不想嫁人。”

杨将军一口茶含在嘴中,险些喷出来。他瞪大眼睛,粗犷的面容上满是惊愕,随即哑然失笑:“本朝没有女人参军或当官的先例,不行不行,这不阴阳失调了么!即便你女扮男装,被查出来,那也是欺君之罪,是要被杀头的。”

杨将军横起铁掌,在脖子上比了个杀头的姿势。

徐南风不甘心,望着杯中淡绿的早春新茶,小声道:“宫里娘娘公主那么多,男侍卫保护有诸多不便,总有需要女护卫的时候罢。”

这倒是事实,宫里男侍卫多了,每年都会传出一两桩私通的丑闻……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女人入宫当护卫的先河啊。

“护卫一事,师父着实帮不到你。看你如此委屈,想来是徐府上下为难你了,你也不必着急,早些寻个良配嫁了,便不用受娘家的气。”

听了杨将军的话,徐南风有些无奈。她不明白大家为何一致认为,不管女人之前过得有多苦,只要嫁个男人,就能脱离苦海……

她笑了笑,撑着下巴淡淡道,“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成婚,难道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