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兀自出神了一会儿,冯献遇便愈发感兴趣,想知道能让言尚为难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好半晌,言尚才吞吞吐吐一般,慢吞吞道:“冯兄平日与长公主,是如何相处的?”
冯献遇:“……”
若是旁人这么问,冯献遇会怀疑对方在影射他魅主。但是言尚这么说,冯献遇实在摸不着头。冯献遇奇怪道:“就那般相处啊,素臣这么问是何意?”
言尚默片刻。
忍着心中别扭,再次含糊追问:“那般相处是如何相处?冯兄与长公主殿下在一起时,长公主可会嫌弃冯兄……不好?”
冯献遇更迷糊了:“什么不好?”
言尚:“……技术不好。”
冯献遇:“……”
他懵然。
与言尚对视。
静静的,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
言尚蓦地移开了目光,脸色有些僵硬。他自嘲一笑,为自己解围道:“我随口问问,冯兄不必多想。”
说罢便要走,冯献遇连忙追上两步,拦住言尚。
冯献遇观察言尚半天,说:“……你指的难道是丹阳公主吗?”
言尚无话。
冯献遇心里一咯噔,更觉稀奇。他其实早就觉得言尚和暮晚摇之间有问题,但之前那次言尚不承认,冯献遇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没看错啊。
冯献遇静半晌,说:“……你前途光明,远比我好。又不是没有别的路,你何必和丹阳公主搅在一起?”
言尚更是不说话。
冯献遇看半天,更是不能理解言尚。他都替言尚气得脸青:“而她竟然还嫌弃你技术不好?”
言尚目光挪开,道:“不是。我说的不是她。只是随意聊两句,冯兄不必多想。”
冯献遇:“有气节的男子,不该问我这种问题,而是应该转身就走,再不和这样的女子搅和。”
言尚垂目不语,肩膀微僵硬。
冯献遇看他不表态,心里一叹气。他无奈道:“那你是要如何?不如今晚与我一道去北里参宴,你练练技术?”
言尚脸微涨红,连连摆手。
他说:“算了算了,我随口一言,冯兄真的不要多想。我还要忙着读书,这些琐事本就不该挂心。还请冯兄为我保密。”
冯献遇:“哎,你……”
他与言尚回眸的清黑眸子一对,满腔的劝说话便都咽了下去,摇摇头。
情之一字,饮水自知。旁人如何劝得动?
只是觉得言尚这般前程远大之人,何必如此?他们皇室那摊乱事,言尚何必掺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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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冯献遇分开后,言尚又在弘文馆坐了一个时辰。他逼迫自己勉强读完一篇文章,就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读进去了。
如此,那也不必留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言尚将书收拾一番,离开弘文馆,早早便回去府上。想着洗漱一番后静静心,也许能再继续读下去。
跟随言尚的小厮云书看自家郎君今日一直沉静,一整天不怎么说话,这和郎君平日待人温善和气的样子格外不同。云书心里为自家郎君抱屈。
早上二郎去公主府上请安时,试探出的答案,云书也听到了。
那位公主分明是抛弃了他家二郎嘛!
果然大魏公主都这般可恶!撩拨了人,却又不负责。自家二郎品性高洁,貌与才,人与性,又是哪点不好了?竟让公主那般羞辱?
言尚即将进府之时,听到巷子里响起的马蹄声,急速万分。
他蓦地回头,目中如有星火流过一般,轻微亮了一下,向巷口看去。
然而他想多了,骑马飞驰而来的,并不是他希望的那人,而是方卫士。
方桐根本顾不上跟任何人多说话,下了马就直接进府。不提公主府的人茫然,就言尚站在自己府邸门口思量片刻的功夫,方桐已经重新从公主府中出来。
方桐满头大汗,一下子跃上马。
言尚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就没机会了,他拱手:“方卫士。”
骑在马上的方桐俯眼看到言尚,来不及多说话,快速道:“我被殿下下了死令,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回去樊川。来不及和二郎叙旧,二郎见谅!”
言尚心里一沉,问:“为何这般匆忙?殿下是出了何事?”
方桐仓促道:“殿下没事,她让我回来取一枚保胎药。”
说罢,人声还传在半空中,方桐已经疾驰出了巷子,留马蹄声和尘埃在后。
言尚怔在原地。
他看公主府门前的侍卫和侍女也很茫然,他们窃窃私语讨论:“保胎?谁要保胎?”
他们的眼睛,一齐看向对面府邸门口的言尚,充满了怀疑。
言尚:“……”
他面一下子涨红,勉强说道:“我与殿下是清白的。”
公主府的人不好意思:“自然、自然。”
心里却想那谁知道呢。
言尚又气又羞,还不能堵住别人猜测的目光。他又不能跟公主府的人去解释,虽然自己和公主走得近,但他们一直是很守礼的,什么也没做过。
然而言尚又不是没有在夜里待在公主房间过。
虽然言尚自己知道他是待在外间,根本没有和暮晚摇同床。可是侍从们又不知道。
言尚只能一拂袖,转身进了自己府邸。
而云书跟在他身后,居然也担忧地问:“郎君,殿下不理你,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啊?”
言尚叹气:“……我与殿下真的是清白的。”
仆从们半信半疑,但虽然言二郎脾气好,他们也不能太逾矩,扒着去问吧。言尚关上门,也将外面的声音隔断。
而回到了独处房舍,坐下来,言尚也开始心思不定。
保胎?
谁要保胎?
避暑山庄出了什么事?
他相信暮晚摇的人品,怀孕的人应该不是她……可是她才抛弃了他,他现在对她的人品又不是很肯定了。
总之,言尚也是思绪凌乱,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里说起。
他忍不住提笔给暮晚摇写信,询问她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虽然知道她也许根本不会看他的信,但还是应该问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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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后,春华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了下来。
春华靠在床柱上垂泪,被暮晚摇训斥一番。
暮晚摇恨春华胆小,什么事都不敢告诉自己,却偏偏相信民间的那些药;又恨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暮晚摇咬牙:“将这个孩子留下吧。我找个庄子,悄悄将这个孩子养大,让他远离这一切,不让人知道。你依然可以和你的刘郎好,神不知鬼不觉。”
事已至此,春华伤心之时,也很迷惘。
她轻声问公主:“我若是没有了这胎,再不能有孩子,真的不会有郎君接受的了么?”
暮晚摇回头看她。
暮晚摇轻声:“谁都接受不了的。”
春华脸色蓦地发白,手指揪住下方床褥。她睫毛上又沾了泪水,鼓起勇气问:“那殿下……”
暮晚摇淡声:“我与你不同。”
她立在窗下,看向窗外。
夏日明媚,此室独凉。
暮晚摇侧脸如冰雪般冷,她低声重复:“你和我不同……你不必自毁。”
室中无人说话,静片刻,暮晚摇受不了低迷的气氛,正要吩咐春华好生休养,自己打算出去时,敲门声响起。
有侍女道:“殿下,公主府发来了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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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幕僚们每日送来的书信吧。
暮晚摇让侍女拿信进来。
许多信件中,她看到了言尚的名字。她指尖颤抖,心脏抽一下,然后立刻面无表情地将这封信越过,不打开看一眼。
只是诸多信件中,暮晚摇忽得“咦”一声,似笑非笑:“怎么还有给春华你的信?连名字都没有,是不是刘文吉给你的?”
她轻笑:“他倒是来信很及时啊。”
春华脸色苍白,连笑都笑不出来。公主将信扔过来,春华忍了很久,才颤着手去拆信。
然而这信件不是刘文吉给的。
春华读着信,神情都有些恍惚,颤声:“……殿下,我兄长将我卖给了晋王!说我是晋王的妾室!因我兄长得罪了人,有人去拆他们房子,他们将我说成是晋王的妾室来自保……这信是晋王写来问我的!”
暮晚摇:“……”
她一把抢过信纸坐下,有些恼怒:“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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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豪强恶霸,要抢春华兄长嫂嫂的房子和田地,说要征用,为朝廷所用。
春华兄长一家很害怕,说自己妹妹在丹阳公主府上做侍女,对方嗤之以鼻,并不相信。
正逢晋王在那处地段监工工部的作业,春华兄长和嫂嫂一不做二不休,将春华的卖身契,送去了晋王府。
晋王很奇怪,问春华可有他需要帮助的。
而为了这询问,晋王妃已经被晋王派来避暑山庄,相信马上大家就能见面,谈谈此事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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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忍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竟这般卖自己的亲妹妹!
然而又是何人以朝廷之名,霸占寻常百姓的房舍田地?
暮晚摇:“……我先去应付晋王妃,让幕僚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幕僚代表自己走一趟……幕僚嘛。
她直接越过了言尚。
心想他也不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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