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域和邱蝉皆怔在我面前,似是对本太后出现在这面店太过震惊,以至于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姜初照见我无恙,唇角隐约抽了一抽,转过身去,配合着我,笑道:“真巧啊,六叔,六婶。”
辈分本来就很乱了,反应过来的邱蝉又对我俯身,添了一句:“表姐好。”
姜域什么也没说,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我和姜初照,并轻轻地把邱蝉拉到了身后,似乎怕我们伤害到她。这动作没有逃过我的眼睛,自然也没有逃过姜初照的眼睛。
“六叔,我同阿厌都已经二十岁了,”姜初照悠然地摇起折扇,笑得跟街头巷尾调戏小姑娘的浪荡诗人无异,“你该不会还以为我们和小时候一样冲动吧?”
姜初照说的这话,也是我想说的。
倘若方才我还准备放下芥蒂开开心心地同他说话,可现下看到他防着我们如防狼的样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去别的地方吃吧,”我扯了扯姜初照的衣袖,气道,“瞧你六叔这小心谨慎的样子。”
姜初照却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拽了回来:“我们先来的,桌子收拾好了,面片也上了,要走也是六叔和六婶走才对。”
姜域的目光顺着姜初照的动作落在我手腕上,他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训斥道:“你们这样,若是让京城的官员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话音方落,姜初照就笑出声来,“看到就看到,想如何就如何,大不了某个位子交给六叔坐,”说完这句,就攥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到桌前,按着我的肩使我坐下,从竹筒里抽出一副筷子放在滚烫的热茶里过了两遭后,递给我,“吃吧,别管他们。”
姜域便不说话了。
邱蝉走过来,挨着我坐下,笑起来的时候像以前一样会拿手指浅浅挡住唇齿,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如当初那般,带着温和的哄:“表姐,你别跟阿域生气。”
我把碗里的腊汁肉搅开,阴阳怪气道:“诚然你二人定亲那日,阿照带着我去闹了一场,但当时阿照也只是打了他,没有打过你。况且已经过去四年多了,我同阿照都快忘了,你这夫君怎么还把我们提防着。”
邱蝉抬眸去看姜域,好像期望着他给我道个歉,但姜域依旧没说话,所以她就只能继续哄我,语气变得更温柔了一些:“表姐,你最大度了,所以别气了行吗?其实也并非针对你,他最近对谁都这样呢。”
姜初照凉飕飕地笑了一声:“对谁都这样?大家倒是真有闲心,整日里想着害你们。”
邱蝉莞尔:“自从我有身孕以来,他总是紧张兮兮的,我其实也觉得没必要哎。”
我恍然抬头。
手中的筷子,就这样掉下桌去。
*
上一世,好像也是五月。
邱蝉连着十几天往皇宫里送拜帖,希望能见我一面。那时我落水受寒还未痊愈,连床榻都下不来,更何谈见人。
况且,她还生活在宫外,与我家里人见面很方面,兄嫂们又都喜欢她,若是哪日遇见,她把我在宫里的样子告诉了乔正堂他们,那乔正堂大概会难受,兄嫂们大概会掉泪。
毕竟,这二十年,我也是他们疼着宠着包容着的小孩儿呢。谁都可以知道我过得不好,唯独他们不能知道。
到了五月底,身体终于好转,虽然面色瞧着还有些虚白,但已经能下床走走了。宫女扶着我去书房,我看到案上那整堆的帖子,想了好几遭是早些见邱蝉,还是等我恢复得更好一些再说。想来想去却还是不忍,就在当日准了她的拜见。
邱蝉是我见过最得体的大家闺秀,虽然她比我要小三个月,但少时乔正堂却总让我跟她学习。只不过东施效仿西施什么样,我效仿邱蝉就是什么样,不伦不类,格格不入,乔正堂看过学习成果后,闭门三日,出来后满脸沧桑地通知我,我以后可以自由成长,大不了百年之后他去天上给我娘亲磕头认错。
邱蝉不止性格好,长得还很美。她的美同余知乐不一样,余知乐的美是高山雪,孤冷又傲居,虽然她会对你俯身行礼,但骨子里却是不肯低头的。邱蝉的美是林中溪,灵动又静美,你同她相处时几乎不会注意到她的礼数,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被她照顾得熨熨帖帖身心舒畅。
每一个见过邱蝉的人,不管男女,无论老少,都很喜欢她。她就是有这种能力,跟你说几句话的功夫,或者同你笑一笑的空档,就让你感觉到她的好。
实话说,我小时候最嫉妒的姑娘便是邱蝉,最喜欢的姑娘也是邱蝉,因为她样样都好挑不出毛病所以嫉妒她,却也因为她对我也样样都好让我挑不出毛病而喜欢她,尤其是,她总是常常哄着我,处处让着我。这种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我对姜域都没有过,却对邱蝉体会得深。
后来,我也知道自己比不上邱蝉,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去跟她作比较了,久而久之,便能忽略我身旁还有一位品行样貌都好得不得了的表妹。
所以当初从北疆回来,我怂恿乔正堂去找姜域商量亲事的时候还是很自信的:“他应该也会喜欢我,去北疆的时候,他还夸我漂亮了。”
乔正堂就有点踌躇,“男人的话你也信吗?据你爹对六王爷的了解,他应该喜欢安静温婉的姑娘,你整日里上蹿下跳跟猴一样,他真的能瞧上你?”顿了顿,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摇了摇脑袋叹息道,“若是别人家的孩子,比如邱蝉那样的,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