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仍冷漠的俯视道:“国朝向来以法治国,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姜氏知法犯法, 按律理当处死,你身为大理寺寺正应该知道,你是这个国家的亲王, 难道想徇私枉法不成?”
“藏匿之罪同判处死罪这本就是苛政, 初太·祖定此规是为整顿国朝风气, 然如今天下太平久矣, 再行此政, 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楚王, 你是在教朕, ”皇帝凝双目微视,“如何治国吗?”
楚王低头俯首,“臣不敢,”复又抬头恳求道:“儿子已经答应了爹爹将事情雪藏, 儿子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提起, 只求爹爹能够看在姜氏辅佐卫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格外开恩其孙,莫要让文穆公在九泉下不得安宁, 让姜氏一族寒心。”
皇帝深邃的看着楚王, 昔日他便是靠着萧姜以及妻族三家扶持而登的帝位, 只是姜老太公去的极早,姜家也不复从前, 三足垮一, 只剩将门萧氏与外戚在朝中对峙抗衡, 但姜氏人广, 就是到了如今也仍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楚王如今这个架势,若皇帝不答应,势必要揪着太子不肯放而将刺杀一事追究到底,楚王替姜氏的求情也让皇帝起了疑心,旋即凝着楚王冷脸道:“朕可以开恩,但朕要你对着朕,对着卫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你对大位不曾觊觎,倘若有一天你残害手足至亲,必,短寿促命!”
楚王楞的抬起头,屏住呼吸望着眼前的生父,旋即抬手照做。
而后皇帝又冷漠道:“另外,你在大理寺考课期满后就不要呆在京中了,你自行请离,不要告诉任何人。”
楚王叩首,“是。”
直到确认楚王离宫,皇帝在文德殿内大怒的摔碗。
“让太子滚来见我!”
赵慈便赶忙走了出去吩咐小黄门去东宫请太子,小黄门刚转身他又添道:“若太子不在东宫就去开封府衙门请。”
“是。”
约过了两刻钟,太子从东宫急急忙忙赶入内,事先小黄门并未将天子在殿内发脾气的事告诉他。
不知情的太子便依旧面带笑容趋步上前,跪道:“臣卫曙,请圣躬安。”未等皇帝话,太子便自行起来,一脸高兴的向前靠近一步道:“儿正要来面见爹爹呢,适才翰林医官院医官使到东宫请脉说,”太子抬起头,“良娣她有喜了。”
被东宫即将要出皇长孙之喜而冲昏了头脑的人,进来时竟忘记了察言观色,又或许是皇帝正站在桌前背对门口使得他看不到皇帝的正脸便瞧不见怒火。
两刻钟过去,皇帝平复了心情,但仍旧瞪圆双目,转过身抻了抻右手的衣袖缓缓走到太子跟前。
皇帝的面无表情以及怒视,让太子一下愣住,旋即颤抖着缓缓跪下,直到皇帝走到他的跟前,他才迟疑的抬起头,“爹爹?”
“畜生!”太子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倒在地。
好似明白了什么的人吓得慌忙从地上爬起,将头死死磕在地上不敢动弹,“爹爹可是因为东宫妾室先有孕,使得御史台那群腐儒上疏弹劾而让爹爹不高兴了么?”
皇帝怒吼,“天家无父子,称陛下!”
太子颤抖着一怔,“陛下,臣...”
“监生姜洛川一案,是你干好事的吧?”
太子猛然抬头,惊醒道:“姜洛川的案子不是大理寺审的么,刑部复审,陛下也亲自确认批准了...”
“朕在问你话!”皇帝弯下腰朝太子怒吼。
太子咽了一口唾沫,皇帝有此问,必然是知,“可是姜洛川藏匿赌徒,开封府将其缉拿归案。”太子又重重磕头不敢抬起直视,颤抖着身心道:“是…是臣。”
皇帝撑着膝盖直起身,抬头吸了一口气,红润着眼眶呼出,随后指着太子,“你不但无知,还蠢笨至极,狠心至极!”
皇帝又蹲下,恶狠狠的凝着太子,“朕,真替你母亲,为你感到羞愧。”
“为什么?”太子睁大双眼,对视着父亲的怒目,“开封府行职事,有错吗?”
皇帝攥起太子的衣领,旋即向后重重推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蠢,朕能猜到,楚王就猜不到吗,啊?”
“你怕萧氏与姜氏联合帮助楚王,你怕楚王与赵王合谋篡夺你的太子之位,你,”皇帝直身指着太子,微眯双眼,“你以为,你那点下三滥的伎俩能骗过谁?”
太子趴在地上,僵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一点一点爬起,微眯着恍惚的双眼,突然失声颤笑,抬头看着皇帝,声音沙哑道:“这不都是陛下希望的吗?这不都是爹爹逼儿的吗?”
笑止的人跪立,抬起头睁着无力的双眸,空洞的眼里充满了害怕,“儿是怕呀,萧家有兵权,姜氏有地位与声望,赵王有爹爹的疼爱与庇护,而儿呢?儿什么都没有,爹爹登基后一再削弱中书,爹爹宠信赵王的舅舅沈易安,压得儿子几乎喘不过气来,儿子在东宫,”太子愈发哽咽,“就像在暗无天日的大狱,伸手不见五指,又像在悬崖边上,只要儿子一抬脚,那下面,那下面便是万丈深渊,儿怕呀,儿怕得紧。”
太子的委屈与辛酸,都在此时尽数表露,皇帝缓缓蹲下,覆上已经生皱的手,“你是朕亲册的太子,你母亲宪明皇后,是朕的结发妻,你是朕的嫡长子,只要朕不答应,就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地位,也没有人可以从朕的手中夺走这一切,没有人可以夺走,权力!”
皇帝起身,负手背对,“若不想自己的丑事被揭露,姜氏的案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楚王拿萧幼清一事威胁陛下开的恩吗?爹爹是为了儿吗?”连姜赋正这个亲爹都不敢求情,能够如此的定只有楚王,若是放了姜洛川,那假借楚王之手审判就弄巧成拙了,太子没有得到皇帝的答复,自言着担心,“可要是因楚王求情而改判,姜氏定也会一心向着楚王了,姜氏还是楚王妃的母舅…”
“所以朕才说你,”皇帝转身,怒指道:“愚蠢之至!”
建平八年春,二月九日开贡举,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翰林学士吕维为知贡举,全权负责此次科考。
一大早,贡院门口便站满了各地参考的举子,由礼部的从属官员在贡院门口核对考生姓名,以防有人代考。
又派两个军士守在入门处对其一一盘查,以防夹带舞弊。
贡院内外皆有禁军把守。
“名字。”
“梁文傅。”
听到耳熟的名字,持笔的青袍官员便抬头,将笔搁下起身拱手道:“久仰江陵解元之名,失敬。”
梁文傅只是微微点头,“客气。”
“解元才华横溢,想必此次春闱是志在必得。”官员将名字核对完,取了应对的房号交予,又笑眼道:“那便提前预祝解元在日后的殿试上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承君吉言。”
梁文傅取了房间字号转身入了贡院。
“下一个。”
“名字。”
“韩汜。”
“祖籍。”
“太原,晋阳。”
“晋阳...龙城?”官员再次惊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