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望山是在火车上偶遇的, 当时通过他听了不少通城附近的消息,而且多亏了他和林杜仲说话,缓解了当时还不知道林厚朴伤势情况的焦虑, 因为说的来, 他们彼此互相留了地址。
后面林厚朴脱离了危险之后, 林杜仲特意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给他,地址留的自然就是林厚朴家的地址。
现在他们收到了他的回信,而且因为林杜仲在信上说他们在一起, 在收件人上他写了林川柏的名字。
正好信件收发室里有俞向安二哥二嫂的信,两封信就一起给她了。
蓝望山的信上谁收都无所谓,第一页, 信上首先是为他们感到高兴,因为林厚朴熬过了这一关,然后他又要来这边出差了, 时间足够的话会登门拜访。
林川柏:“爷爷会高兴的,他们两个说得来。”
花一说完,翻到后面第二页信,扫了一遍内容, 林川柏也为这巧合感觉无言。
他在信上说他儿子的战友去他家里拜访了,他儿子虽然没有了,但是他会一直活在他们的心中,那上面提了其中一个战友的名字,叫做秦盛桦。
俞向安的大表哥就叫做秦盛桦。
这是巧合吗?
同名同姓,都是军人,但是这样的话感觉……好巧。
俞向安体会了一下上面的信息, 也就是说他大表哥阔别多年, 回家了, 那还真不巧,她已经搬来了这边,正好错过,她还挺想见见他的。
他们的包裹往来一直没有断过,他在那边寄东北的特产和海产过来,她在这边收集这边老家那边的特产和她自己做的好吃的寄过去,互通有无。
“等他来了再仔细问问。”
第二封信,是俞向安的名义寄的,不过第一页的字迹全是温如真的。
开头是问好,说了一堆家里的事情,比如爷爷在之前病了一场,吃了药,很快就好了,其他人就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变化。
温如真的家庭情况,俞家内部是知道的。所以他也知道,他的爸爸呗,送到农场后面就写了她写信的缘由。
温如真在俞家的存在感一直不强,虽然因为长相的原因,让人轻易无法忽视,但是很多时候,她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活的简直像个透明人。
俞向安知道为什么。
因为成分。
现在这时候按照成分,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红星大队也是有富农的,他们比起其他村民,也会活的更隐形,几乎从来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就是这样,也依旧有很多人指指点点,他们的孩子婚嫁都要难一些。
温如真和温毅真的亲爸在改造,除了自家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她这样做,就是不想别人深挖。
身份上他们是没有问题,跟着妈改嫁迁了户口,然后又下乡有迁到红星大队,但是要以防万一。
说到底,生父的血缘是割舍不断的,他们也没有登报说脱离关系。
要是被揭露了出来,肯定有很多闲言碎语,大人还好,孩子肯定会被欺负的。
这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自己也会帮着,比如之前他们入住新房,招待的就不是温如真。
虽然说是她怀孕了不方便,但是她的身体没有问题,要招待是没问题的。
俞向安对她的家庭了解也不多,就是这些信息,她爸去改造了,她妈则是带着三个孩子改嫁,他们三姐弟的,除了温如真和温毅真以外,还有一个小妹妹,因为她年纪还小,被他们的亲妈带着改嫁去了外地,已经断了音讯。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俞向安不知道他被下放到哪里,她妈改嫁到了哪里。
温如真是从来不会提起他的这些情况的,也没有让他们帮忙。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他被下放的地方就在这个省,在这么远的北方。
“……小安,二嫂原本是不希望用这些事牵连到你,但是我已经半年多没有收到平安信了,路途漫漫,我只能厚颜跟你提出请求,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就近打听情况,如果已经不幸……我会想办法过去,带回家乡。”
俞向安看的心情沉重。
带回家乡,也就是带尸骨回家乡。
到了现在后面,换了俞向晏的字迹。
“小安,你量力而行,这件事情你嫂子一直压在心里,谁也没说。”
“你如果方便的话帮忙打听一下消息,我在鞋底藏了五十块钱,用来打探消息用,如果已经去了,你发电报过来,如果没有,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报平安信,看看能不能用这些钱做点什么。”
钱藏鞋底里,就是怕别人动了他们的信。
这封信上,没有直接说名字,全都用“她”来代替。
就是怕有人看到,然后给俞向安带来麻烦。
俞向安:“……”
心情突然沉重。
她自然不会觉得那些人是洪水猛兽,这是时代的阵痛,很多人是没有错的。
因为这一场浩劫,他们被连累了。
俞向安拆开鞋底,从那里找出五十块钱,在那其中三张钱上面,分别写了温言君三个字,这应该就是她爸的名字了。
林川柏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明白她为什么难过。
她对这个二嫂的印象不错,就算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依旧坚守本心。
她爸想必也是一个自有风华的人物。
她爸爸会有这遭遇,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而是因为他出国留过学。
他们来自后世,理解他们,知道他们的无辜,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们的理解并没有什么用。
很多事,无能为力。
俞向安记住了地址,把信给烧了,打算回头跟人打听打听。
林川柏:“我也会帮忙问问。”
一直有报平安信,突然没了音讯,实在很难不往坏的方面想。
温言君在南溪农场改造,南溪农场,是在通城,就是蓝望山出差的那个通城。
正巧他的信上写着他可能会来这里拜访,要是来了,这不是现成的打听人选吗?
当然,他们不会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他那里,而且这事情也不能拖太久,已经断了这么久的联络了,感觉……凶多吉少。
但是这样太可惜了,如果是还在呢,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写信,那他们及时伸出援手就能救下他的一条命。
这么长时间都坚持了下来,要是在黎明前夕倒了下去,实在是太让人遗憾了。
林川柏也支持这件事情,干不干预的另说,打探消息,不难。
他们两个就挑了个休息日,说听到了通城的特产,想要去买一些回来。
听到他们他这个理由,林杜仲:“……”
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吗,不过去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他点头:“行,去旅游吧,孩子交给我。”
带个孩子不是什么难事。
南溪农场那里原本是林地和荒地,现在改造成了农场,有陆陆续续到这里来改造的人,也有来支援的知青,不管是哪一方,都很辛苦。
因为他们是来这里开荒的,开荒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而且人越来越多,土地就这么大,产出的粮食有限,分到给每个个人自然就越来越少了,尤其是那些被送到这里来改造的人,他们会被分去干最脏最累的活,吃的也是最差的,他们也不被允许出去。
是被管的最严的。
他们在这里是拿着钱都没地方花,让人唏嘘不已。
因为那边有知情,所以俞向安他们打听起来就以那里的知青作为切入口,知道了不少消息,大致知道了那里的规模和限制。
在跟店长说起投稿还没有回复的时候,俞向安不经意的把话题转向了南溪农场,“店长,你对这个农场有什么了解吗?我有个朋友,想让我帮他打听,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的,南溪农场我怎么了解。”
刘恒波听到她这话,目光一闪,“你朋友打听这个做什么。”
俞向安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但还是低了声音,“店长,这事儿说起来不大好听,她有个亲戚在那里改造呢,之前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封报平安的信给她,但是现在我那朋友已经大半年没收到了平安信了,她担心出了什么事儿,但这天长地远的,知道我在这里,想着近一点,就问我知不知道,你说我这怎么知道,这件事情又不好大张旗鼓的去问,这可真是愁死我了。”
刘恒波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帘,“你是想知道她那亲戚的现状?”
“对,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平安,平安就好了,要是有个什么万一的,我也得跟我朋友说一声,落叶归根。”她的语气比较悲观。
刘恒波明白,他慢慢的、慢慢的点了下头,“我理解,南溪农场啊,这我还真知道一点。”
他叹了口气,“那边本来是荒地,后来选中了那里开荒,一开始在那边的是知青,后来有了那些人被送到那里去一起参加劳动,我还记得,那个农场是六七年成立的,现在已经八年了。”
俞向安:“这样啊。”跟她打听到的相符。
“你知道你朋友亲戚叫什么名字吗?我有个老伙计正好就在那边,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听打听。”
说是亲戚,但是一般亲戚谁会这么关心,肯定是很亲近的关系才会这样。
俞向安大喜,他不仅仅有了解,还有认识的人!
她立刻把温言君的名字用水在桌子上写了下来,刘恒波把名字记了下来,“我去问问,你等我回复,我不敢保证的。”
“那就麻烦店长了,我明白,不论结果怎么样,都谢谢你,店长!”
隔了几天,刘恒波脸色有些沉重的看着她,“有消息了,他现在情况不大好,病了一场,一直没好,那里缺医少药,也没多少吃的,现在天气也冷。”虽然他还活着,但是看着继续下去,活不了多久了。
俞向安一惊,随即恳切的看着他,“店长,我知道我这话太唐突了,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你朋友能帮忙吗?我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良心过不去,能不能我这边帮他买药买东西,帮忙带进去,或者给钱,让他能去看医生。”
如果对方已经去世了那没什么好说,现在看着还能抢救,她要是坐视不理,以后看着小侄子侄女都要心虚气短了。
她没有问刘恒波认识的老伙计是谁,叫什么名字,店长也没有要说的意思,听到她这么说,他没有意外,看她的眼神似乎变得和煦了一些,他问过温言君,知道他的情况,心里对他也是同情的,俞向安这表现,他心里是认可的。
很多人在这件事上会迫不及待的断绝关系,生怕被连累,也有很多人,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坚持。
刘恒波点点头,“请医生不太方便,不过他的症状已经告诉我了,那里也有医生,开了个药房,直接抓好药带进去吧。”
“好,我立刻去抓药,还能帮忙带点别的吗,比如吃的和衣服。”抓药这件事很简单,嫁给林川柏就好了。
“你把东西给我,不要在中间夹杂什么东西。”
“到时候店长你和我再一起过一遍。”
俞向安抄了药方给林川柏,林川柏第二天就抓好了药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