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榻上,崔嫣笑容收敛,闭目躺下,脑袋还回绕着与姜移适才的话。
“我给小姐的药只能暂时激发妖气,事后绝无妨碍,我以性命发誓!倒是陈皇帝的龙气出现得十分蹊跷,怕是有诈。”
“龙气亦有诈?”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即便是假皇帝,常年在皇宫中行走,总有机会接触一些稀世宝物。以我之见,还是用‘痛彻心扉丹’,剧痛之下,必有真言。”
“你曾说过,只要当了皇帝,哪怕是一天,也有龙气汇聚。那我便等他龙气再度汇聚。”
陈致临危相救,的确在崔嫣心中激起了半点涟漪,却也仅止于此。他生性多疑多变,自然不会为这一点儿涟漪就对人推心置腹,如今的百般温柔也是为了松懈对方心防罢了。如姜移所言,对陈致突如其来的龙气,他也心存怀疑。尤其是,这龙气与书上所写的效果相异。
但是,自殿上一刀,陈致全然无惧后,他便知道对方的弱点并不是贪生怕死,姜移推崇的“痛彻心扉丹”效果怕是有限,故而另辟蹊径。
蛇打七寸,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最在乎的事情下手。
次日。
陈致赖了半日床才起来,崔嫣早已洗漱妥当,取了早膳,坐在桌边等他,见他出来,立刻摆上出了温柔的笑容。
陈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今天没事做吗?”
崔嫣说:“有事,但等你一起。”
陈致拿包子的手一顿:“等我一起?”
崔嫣微笑道:“我若善待江山与百姓,也是为你,自然要你在旁见证。”
陈致暗喜,面上不动声色:“那我一会儿就写禅位诏书给你。”皆无其他的不靠谱,但那句“稳住”,还是相当精准的。他告诉自己,不管崔嫣笑得多瘆人,自己都要稳住!稳住!稳住!
“此事不急,”崔嫣比他更稳,笑眯眯地舀了碗豆花给他,“待隐患摘除后再议也不迟。”
待两人用过早膳,崔嫣便带陈致去了议政殿。
陈致以前也经常来——给杨仲举写好的圣旨盖个玺,虽说旁人也能干这事儿,但没有陈致干得效果好。杨仲举的意图十分简单:你看,我干得这些坏事皇帝都知道呢。以后别说我一手遮天,是皇帝视而不见罢了。
陈致以前恨得牙痒痒。为了这么个幼稚的理由让他来回跑,也太累人了。
崔嫣掀帘,陈致大摇大摆地往里进,殿内各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
几个陈朝旧臣下意识地想要行礼,站起来才看到紧随在后的崔嫣,顿时脖子一紧,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即将“不翼而飞”。
陈致佯作害怕地退后半步:“前天还没骂够啊。”
老臣们借机讪讪地坐下。
崔嫣立刻侧头说:“你若不喜欢,我请他们出去可好?”
老臣们又紧张起来。
陈致摇头说:“不好不好。他们虽然不喜欢我,却对你有用。”
崔嫣微笑道:“你待我真好。”
陈致不动声色地抖了抖鸡皮疙瘩,干笑道:“你好我才好。”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吓呆了一殿的人。
好在落座之后,崔嫣就恢复了正常,让各人按部就班地汇报。
陈致看似意兴阑珊,耳朵却竖得笔直,听到城中有粮商哄抬价格时,眉毛微微抖了抖。
一直观察的崔嫣立刻说:“不是张贴了告示,叫他们不许生事吗?哪些粮商如此大胆?”
汇报的是他手下的一名军师,闻言忙道:“有的是以前的皇商,有的是城中世家贵族自己开的店铺。”
崔嫣沉吟不语。
忐忑的旧臣们悄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站起来说:“我愿请缨,去各家游说。”
崔嫣看陈致:“陛下以为如何?”
竟然还叫“陛下”?
其他人再度受到惊吓。
陈致说:“游说费时。不如以官府的名义去各家征收粮食,账嘛就先赊着。”
说得好听,这不就是抢吗?
那个请缨游说的旧臣说:“只怕惹人非议。”
崔嫣力挺陈致:“既敢起事,何惧非议。”
陈致摆手:“就以官府的名义,那些世家贵族若是不服,找我便是。唉,不如我下道圣旨吧。”他熟门熟路地翻出一沓圣旨。杨仲举有时一天下十道圣旨,方便起见,干脆都收在柜子里。
旧臣们原以为归降以来,自己可算鞠躬尽瘁,今日与皇帝一比,才知道还很渺小。
崔嫣见陈致干脆利落地写好了圣旨,笑得越发甜:“你这样为我,叫我怎么报答你好呢?”
陈致义正辞严:“当个好皇帝,善待天下。”
旧臣们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赶上皇帝正常的好时候啊!
又听了些琐事,崔嫣就带着陈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