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悌忽然不敢说话了,仿佛害怕着什么到来。
最后还是季晟察觉到了她炙热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回头扫一眼她的方向,发现了她的存在。
季晟的表情僵住了两秒,眼中闪过的尴尬被章悌立刻捕捉到了。这一刻的章悌终于确定对方是故意不接自己电话的。
“为什么躲我?”章悌嗓音干涩,缓缓朝着季晟走近,眼中的情绪百般复杂,浓稠到如同一碗凝结在一起搅不开的胶质。
季晟想要后退,但靠窗的位置却没有地方让他再躲了,他只能难堪地将上身努力地向后倾斜,万分为难地沉默半晌,缓缓回答:“……对不起。”
章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压下涌上眼眶的泪意:“为什么?”
季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他放下书,带着歉意的目光落在章悌身上:“小悌,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次的交换生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懂吗?我缺少一个这样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哪怕我从京大毕业了,我们家的条件也负担不起国外进修那么高昂的费用……”
他声音缓缓放轻,自尊被章悌如同看小丑的目光打痛,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一心为他付出的章悌,然而这个社会本就不是因果关系可以完全概括的。想要成功,他有时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在目前这个阶段,感情只能排在前程后面。
他试图去抓章悌的肩膀,却被章悌迅速地躲了过去。季晟有些难堪,然而长时间相处下来,开朗活泼聪明细腻的章悌他又如何能无动于衷?季晟小声的,用那种章悌无法抗拒的温柔腔调祈求:“不要怨恨我好不好?我爱你,等到我成功了,我会回来跟你在一起。”
章悌却忽然如同一只正在警惕的母狮般不可理喻地愤怒了。她指着季晟的衣襟,眼神认真,一字一顿地说:“你、会、后、悔、的。”
季晟眉头微皱,眼神无奈而坚韧:“我爱你,但我不后悔欺骗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生活并不是如你想象那样完美的。但你要相信,我现在的背叛只是为了未来我们能更好的在一起。”
章悌面色苍白,从他瞳孔的倒映中看到自己凄惨的模样,忽然冷笑了起来。
她转身就走。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段感情而已,也没有付出太多的东西,哪怕分手,她也不要做被拒绝的那个人。
季晟听到章悌熟悉的声音从风里飘来——“我们分手吧。”
这截然果断的一句话令他眉头微微一挑,压下心头几不可见的悔意,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从瞒着章悌偷偷和同样有交换机会家庭条件却好了无数倍的另一个学妹开始暧昧,他就没打算过放弃这次机会。现在的痛苦只是为了更加光明的未来,对这一点,季晟深信不疑着。他不后悔,也永远不会为做过的决定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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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泽在周一下课后去了杜氏生煎的培训部门一趟。
公司的内部管理已经进入正轨,石磊虽然懒,却是个有能力的人。为了让自己和章泽更加清闲,他躲避危机和驾驭下属的手段简直是一等一的。许多问题尚在萌芽初期就被他翻找出来掐灭在襁褓里,这使得杜氏生煎在发展的路上少走了许多的弯路。
至于培训内容,这其实很好决定。杜氏生煎主营的是生煎包,其他的产品最好也围绕着生煎包来发展,比如面条煎饼混沌水饺油条汤圆,面食是必不可少的,假如既有米饭又有面食,定位不够精确,杜氏生煎的招牌无疑就没那么响亮了。有时候生意在精不在多,乱七八糟一把抓的发展,很容易头尾不顾将一切都弄的乱七八糟。
新产品的开发方面是赵明明带着北京的几个厨师现在在管理,结合各个地方的特色美食研究出的新品种先在北京人流最密集的几个店面上市,如果反响热烈,便定下章程划入授课范围并签订食材长期认购合同,反响普通的立刻撤柜继续研究新口味,到目前为止,除了生煎包外,位于北京的几家煎包店已经兼容了四种口味的面条,一类水晶汤包,一类汤食水饺,一类汤食馄饨。面条基本上是西北口味的,酸辣的陕西臊子面、香辣的四川凉拌面、鲜香的云南拌米线、清口的广东高汤面。这些口味的面条分各个地域从食材到主料完全当地购买,保证了口味的贴近正宗和难以剽窃。
培训场地是租借的北京当地一个厨师学校的教学楼,章泽到那里的时候,教室内轰轰的烧火声难以忽略。他站在门外从门上的透视镜看进去,两列穿着白色厨师袍的厨师正拿着笔记一边听从讲台上赵明明的授课一边记录着什么。赵明明老早被章泽送去进修过,论起理论知识那是比谁都不差的。加上这种半亲身试验半口头传授的讲课方式,通常能让人很快就掌握到技术要领。章泽并不担心配方被人学到手以后泄露出去,虽然这些厨师们全部都签订过类似的协议,然而人心难测,人总是有私欲的,台面底下的事情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创业本就是一个不断改进的过程,他会不断的推出新品种换下市面上已经有同类口味的老品种。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廉,人廉我转。这句话可说是创业路上的万金油,不过章泽是不打算实施第三条的,价格的变动绝不可行,他所坚持的,就是高价保证的优良品质。
其实说实在的,杜氏生煎那么多的潜在客户,真的会因为一毛两毛的涨价从此告别老口味的能有几个?更多人看中的还是一如既往不成变动的厚重口味,至少章泽自己在后世物欲横流的商业社会里,最期盼的就是能再吃一口十年之前街头上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哪怕贵一些也好,那样扎实充足的口味,却很难再找到了。
章泽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进去打扰正在上课的大家,自己安静地看上片刻,过足了那种臆想未来的瘾头,他便毫不犹豫地回了家。
令他意外的是,本该在学校上课的章悌竟然也在家里。
章悌坐在飘窗上望着楼下,视线飘渺而空茫,仿佛在高台之下有什么特殊的景色彻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般,她看的目不转睛。
章泽细一观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种忧郁的情绪已经跟章悌脱离关系很久了,现在的章悌自信而活泼,安静对她来说都有些难得,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沉默了。
章泽小心地走过去,手抚上她的肩膀,轻声问:“姐?”
叫到第二声,章悌才回过神来。她的眼神和平常有了些不同,仿佛积淀了更深更厚的……沧桑?这是沧桑吧?
章泽有点吓到了,难道股票亏本了?可这几天没听说有什么暴跌的大股啊,按照她姐这个承受能力,哪怕是跌的血本无归也不至于这样颓废啊!
章悌盯着章泽,这个弟弟一如既往的有点傻帽,却也因此多了一种叫人想要珍藏的单纯。他好像永远记不住这个世界上的人心险恶,虽然总被欺负,却能在重拾信心后继续没心没肺地活。以往的章悌总拿这回事笑话他,可现在的她才知道,没心没肺也是一种生活的智慧。
她叹了口气,握住章泽的手,脸上牵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小泽,你说我出国留学怎么样?”
章泽立马瞪大了眼睛,飞快在她身边坐下。他这会儿已经确定章悌有点不对劲了:“怎么了?你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啊,别一个人硬憋着!”
章悌调换了一个姿势,松松地窝进章泽怀里。她现在已经没有章泽高了,肩膀也窄了章泽一截,虽然性格粗放,但在外表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她轻声回答:“没什么,就是累了。而且我这个行业想要做下去早晚是要出国的,现在出去还是以后出去,都没什么分别。”
明白她不想说,章泽便也放弃了再问的念头。细一思索,章悌出国读书无疑比在国内发展要更好。
她日后是要涉足证券行业的啊,证券在中国才红几年?京大虽然师资力量强,但毕竟也能力有限,不可能凭空变来无所不能的导师给学生灌输知识。章悌若是想更上一层,便免不了大学毕业后出国继续深造,早出和晚出对她来说确实是没什么不同。
“我现在基本上出国留学的条件都已经满足了,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立刻就去找学校。你看你连锁店的生意都办的那么大了,我作为姐姐还是一事无成,顶多炒炒股票,我可不能就这么容易满足,我得追上你。”
章泽说:“你要是都想明白了,那就去呗。之前一直都没有说起这件事,怎么忽然说要出国了?你男朋友呢?”
“他?呵呵。”章悌嘲讽地笑了两声,脑中划过季晟的模样,心头倏地一疼,被她咬咬牙咽回了肚子里。
“泽,你看着吧,你姐我肯定会拼出成绩来的。”章悌的目光阴冷,以往的眷恋在顷刻间被转化为浓烈的恨,她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自己和季晟之间充满回忆的过去,轻轻地叹息道,“我总有一天,会让那些曾经对不起我的人,跪在面前请求我的谅解,再被我狠狠一脚踢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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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行止看人确实比章泽精准,章悌的本性比章泽要冷漠的多,章泽通常记吃不记打,章悌则是记打不记吃。除非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巩固到无法动摇,否则一旦让她觉得心凉,原本多么珍爱的存在她都能毫不犹豫地踢开。一如章父,一如季晟。
她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跟季晟分手后就开始筹备出国事宜。这方面张素出了不少力,动用张家的人脉关系,加上章悌在校内原有的考核分数,以及她拼了老命考出的一百一十二分的托福成绩和系内开出的推荐函。
吴教授有些遗憾地看着章悌:“如果你当初不放弃交换生名额,现在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章悌微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往无前的斗志:“给您添麻烦了很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被类似的谎言欺骗了。”
吴教授逐渐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她被季晟欺骗的事情,心中对这个女孩有些怜惜。季晟最终获得推荐名额还是靠了另一个大二女交换生的关系,对方也是一早的交换生内定人选之一,与她相比起来,章悌这样家境平凡的女孩确实缺少了一些吸引力。
然而她很快又开始疑惑章悌究竟是哪里来的关系居然能如此之快的申请到国外名校的转学机会。
下班时,她便拿出这个问题询问了自己身为京大副校长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