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话题一旦提起来，势必就会有很多尝试遮掩的东西被血淋淋揭开，宗序认为自己做了足够准备，也不免有些许波动。
厉晚舟瞧着他不辨的神色，试探着问：“还是说，你现在不想聊？那我们可以......”
“就现在吧。”
宗序从来不是缩头乌龟，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躲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未来生活仍然要继续，快刀斩乱麻将眼前的痛楚彻底割舍掉，然后就进入到全新的未来里去。
尽管这个痛，大概会在许多时刻涌现，像千万只蚂蚁噬心钻骨，可跟他眼前的这个人，能够像现在这样乖巧呆在他怀里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宗序被许多人赞赏过，他们评价他有钢铁般的意志，认为他是真正的英勇之士，但在再艰苦危险境地里都不曾眨一下眼的宗序，也会像现在这样，实际上是不知所措的。
可他必须得承担起一起。
在回国的路上，厉晚舟睡得很熟，宗序坐在她身旁，却是分外清醒。
趁她熟睡，宗序也才第一次，用那种奇妙的心态，摸了摸她的肚子。
隔着布料，他能感受到的很少，也根本无法感应到那个新生命的存在。
但他知道，他们的孩子，此刻正在那里，逐渐变成一个人的形状，正在努力汲取营养，拥有新生。
可很快，他就要与这个还没有真正建立起血脉牵连的生命说再见了。
要点头答应扼杀掉自己的孩子，这个决定很难。
但只要厉晚舟开口，他就会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宗序实际上已经无声与这个孩子告别过了，但此刻谈论起来，仍旧能有那么一点痛苦。
“好，你可以的话，那我就说说我的想法了，这个孩子......”
宗序喉结上下滚动，有些艰难地抢过了她的话头：“我咨询过医生，需要等你身体再调养两天，然后我们尽快去做手术，将对你身体的伤害减到最小。”
厉晚舟：“......什么手术？”
宗序没说话。
但意思很明确。
厉晚舟逐渐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怎么可以不想要这个孩子呢？
她现在只从宗序的话里听出了这一个含义，那就是宗序已经为她考虑好了，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去咨询过医生，应该怎样处理这个孩子。
厉晚舟为自己考虑到的这些事情而难过，但又不想和他吵架，所以只是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自己不应该生气，现在心情是最重要的，怎么可以轻易就生气呢......
厉晚舟安慰着自己，但脸上的委屈表情却是实打实的。
她嘀咕道：“你原来根本不喜欢小孩子啊，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宝宝呢。”
宗序欲言又止，神情变幻莫测。
“舟舟。”男人厚实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粗粝指腹上有着长年训练而生出的茧子。
但这样的触感从来都让厉晚舟很安心。
只是现在，厉晚舟却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太欺负她了，让她现在心情跌到了谷底。
“你别碰我。”厉晚舟还是没忍住闹了脾气，试图挥开宗序的手。
但男人握得更紧了些。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还有很多关于未来的规划，既然这些事情同样很重要，且等着你去完成，那么没关系的，以后还有机会。”
宗序分明是将所有原因揽到自己这里来，他来说起这些话。
因为他不希望厉晚舟会去自责那些做出来的决定，所以就由他来说吧，他可以为她承担一起。
要是以前的厉晚舟，肯定就要开始胡思乱想了，还好这些日子，她是真的成长了不少，而不只是嘴上说说长大了而已。
成熟也许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厉晚舟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不懂事的厉家千金，而是宗序的妻子，宗太太。
之前有关她身份的变化这一点，厉晚舟自己都没太感受到，但在这一刻，这些变化所带来的不同便彻底显现了。
厉晚舟也难得的从宗序话里，准确找出了他的真实想法，理解了他。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要这个孩子，所以才说这些话，给我台阶下？”
宗序没有回答，那边证明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厉晚舟又生气又想笑，觉得这男人真是......为她考虑过了头，也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但是你好像忽略了一点，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吧？”
“......舟舟，你说什么？”
宗序的冷脸上满是错愕，比刚才厉晚舟的表情还要不可置信。
男人反复咀嚼着厉晚舟的话，分明这段话并不难理解，很好就明白了，也一点不复杂。
可他依旧有些怀疑自己所听到的，甚至认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这回换成厉晚舟抚上了他的脸，她纤柔的手指从宗序的五官上缓缓拂过，无比清晰地印刻在她心底。
以前哪里能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在她的世界里产生如此大的涟漪。
如果不是宗序，厉晚舟也不会真正明白爱情。
她同样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否则，她怎么会愿意舍弃掉即将拥有的那一切，去留下和宗序的这个孩子呢。
不只因为这是一个小生命，更因为宗序。
“你没有听清楚的话，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给你听听？这个孩子，我要留下，我要生下他，你觉得呢？当然，如果你不想要的话，那我会尽快去处理掉。”
说到后半截，厉晚舟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她想，宗序要是敢说出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她一定会跟他没完。
她都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假如宗序还不愿意......他就完蛋了！
宗序终于确信了自己所听到的这一切，都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男人的情绪有明显崩塌，竟然连不成整句：“舟舟，你，你确定，真的想好了，而不是一时冲动？”
“我不冲动，我如果是冲动，那么就不会选择生下这个孩子，我都想过了，至少现在，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宗序......你也不是个墨迹的人啊，所以你到底什么想法，赶紧告诉我！”
宗序长长舒了一口气，便再也压抑不住，直接将厉晚舟抱了起来。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喜色爬上眼角眉梢，反复说：“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
一切的决定权，本来就都在厉晚舟的手里。
如果厉晚舟愿意生下这个他们共同的孩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足够了！
厉晚舟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忍不住道：“你小心一点，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男人连忙将她放下：“抱歉，刚才太激动了。”
什么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就是宗序现在的心情写照了。
当他拼了所有力气，做出艰难决定之后，厉晚舟又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机会。
这是他不曾想到的未来，他太高兴了。
“我的决定就是这样，现在都告诉了你，剩下的，慢慢再来谈吧。”
宗序也恢复了镇定，他眼神凝在厉晚舟脸上，一刻也不愿意移开。
他问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就意味着......你不能去读书了。晚舟，这个代价也很大，你想过没有？”
“当然想过了，但是既然我这次能够考上，以后......也还有机会呀，谁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