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一字一顿地说:“以少胜多,速战速决的计。”
山简张口就来:“有啊,多得是,给敌人取水的河流上游下点毒药,一顿饭的工夫全死绝了,或者找个美貌女子,假装被他们掳回去,找个机会杀了北狄军的将领,群龙无首自然溃败,再或者……”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全都是些损人不利己、有伤天和的毒计,曹迁和百里赞倒是见惯不怪了,新来的徐诚却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等他说完,目瞪口呆地道:“这么歹毒的法子你也想得出来,你……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持盈心里一咯噔,心想坏事了,山简一向自视甚高,又是被崔绎亲自相中的人,在燕州府内还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徐诚八成要倒霉了。
果然山简嘴角一勾,慢声细语地说:“当然是脑啊,脑见过吧,白白的,嫩嫩的,用这小碗盛上一碗,再撒点葱花,或者淋点糖浆……”
他话还没说完,堂中四人除了持盈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之外,一律是面色青白,好像随时会吐出来一样。
徐诚颤声问:“什、什么的脑?”
山简理所当然地回答:“豆腐的啊。”
所有人:“……”
085、滚油退敌
戏弄了徐诚一番后,山简稍微打起了精神,十指交扣,坐在椅子里,想了一阵,问:“城中现在有多少兵力?”
“燕州军两万四千人,加上徐将军从寿县带来的一千六百人,扣除今晚死伤,两万五左右。”百里赞看着他:“有什么主意?”
山简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笑,说:“两万五,翻一倍就是五万。”
所有人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持盈问:“怎么翻?”
山简笑眯眯地说:“大变活人啊,城里留五千人守关,曹将军带着其余人从南边绕过去,绕到北狄军的后方,等他们开始攻城,就从藏身之处掩杀上来,再举个甘州军的帅旗,要大,要醒目,然后到城门下高喊甘州牧派某等率两万人前来助阵,战场上混乱一片,谁有空细数你到底来了多少?这么一来,虎奔关里不就有五万人了么?”
“虚造声势,吓退北狄军?”百里赞想了想,觉得不太靠谱,“五万人就能把北狄军吓回去?我看不见得,而且这计只能用一次,撑死能让敌人觉得我们有五万人,可若真打起来,很快就会暴露真实兵力,而且别忘了,城里还有个奸细没有除掉,兵力调动一定瞒不过他的眼,万一被识破,两万人陷在敌阵中回不来,到时候咱们全都得死。”
山简却不紧不慢地摇着头:“一旦有了这两万‘甘州军’,北狄人就不会敢贸然行动了,倒不是怕了我们,只是你想,他们之所以能抓着王爷不在城里这个空档来袭,必然是和崔颉达成了共识,获得了谢永递出去的情报,那么这时候甘州军来助战,意味着什么呢?”
持盈似有所悟地喃喃道:“王爷与皇上不和,甘州牧断不敢草率出兵来助,一旦我们伪造了甘州援兵的假象,就等于是告诉北狄人,他们被皇上骗了,皇上的真正意图,是把他们剿灭在燕州虎奔关外。”
“对,”山简一点头,“虽然可能不至于恫吓住这群豺狼,但只要令他们起了疑心,接下来就好办了。”
“接下来?”
山简微微一笑,身上的懒散劲一扫而空,变得神采奕奕,自信满满:“接下来的才是重点,等甘州援兵成功令北狄人起疑后,再派一队死士,仍然从南边绕过去……”
百里赞忍不住插话:“烧粮草?——不对,难不成是送粮草?”
这下曹迁也反应过来了,在椅子里坐直了:“让死士们运着十几车大米,冒充甘州牧奉朝廷之意派来犒赏他们的人?好主意!这样就能混进去把北狄人的粮草烧个干净了!”
“主意是好,就是可惜了去烧粮草的人和几车粮食。”想到之前吃不饱的状况,持盈有点心痛地说。
山简眯着眼看她,慢条斯理地道:“夫人,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太过妇人之仁,是坐不上龙椅的。”
持盈惭愧地点点头,百里赞笑着出来解围:“那就这么决定了,事不宜迟,只有请曹将军立刻点兵上路了,至于冒充犒赏使节的人,我会再去安排。”
曹迁二话不说就去了,徐诚呆坐在椅子里,这时才勉强挤出一句惊叹:“这样也行啊?”
“兵不厌诈。”山简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回家睡觉去了。
此时此刻,距离崔绎赶回燕州府,还有七天,七天时间,能骗得过北狄人,放死士进去烧毁粮草是最好,骗不过,至少也要让他们心中起疑,哪怕相信崔颉没有出卖他们,那幽灵一般的两万人的来历也足以让他们忌惮,拖得到崔绎回来,便多一分胜算。
第二天天一亮,北狄军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城,徐诚接手了城防,站在城楼上指挥射箭投石。
经过昨夜的试探,北狄人似乎已经确认了崔绎不在城中,今天派出的人是昨晚的两倍还多,关外平原上密密麻麻全是人,破城车载着几千斤的木槌猛轰城门,每一下都震得地动山摇。
双方的箭支你来我往,简直遮天蔽日,持盈还没走上城楼,便被一支斜着钉进木柱的箭给吓得退了一步。
徐诚接到通报匆匆赶来,大声道:“北狄人来势汹汹,请夫人到安全的地方去!”
战鼓声轰天响,持盈捂着耳朵吼:“我怕箭支不够,特地叫人准备了点替代品送过来,送到我就回去了!”
替代品?徐诚往她身后一看,却是一群民夫挑着大瓦缸,缸里液体荡漾,却不是水。
“这是我连夜向全城百姓征集的油!还有大铁锅和炭炉子!如果有人上来,就用滚油照着脸泼!”
徐诚啼笑皆非,昨天山简还在说她妇人之仁,今天就能用滚油泼人了。“知道了!多谢夫人!”
烫伤从来都比刀剑伤还要疼,大火煮油热得快,才刚有人顺着登云梯上来,士兵们一勺滚油呼过去,那人顿时惨叫一声,从几丈高的城门上直接摔了下去。
没一会儿,安排好死士的百里赞也到城楼上来了,看到一大排的油锅还愣了一下,接着大喜过望:“还有多的油没有?用桶装了照着攻城车泼!泼完朝下扔火把,快!”
士兵们纷纷照做,一桶桶滚油从城门上倾泻而下,烫得操作攻城车的北狄军哭爹叫娘。
紧接着徐诚一声令下,无数的火把火箭嗖嗖嗖地照着满是油的车阵中飞去。
木质的投石车本就容易燃烧,再泼上热油,简直是势不可挡,眨眼之间虎奔关前就变成了一片火海,那些身上沾了油的士兵在大太阳下被烧得满地打滚——但,地上也有油!受热的铠甲变形,脱也脱不掉,只能生生忍受那种烙铁般的滋味。
许多人被活活烧死在战场上,没烧死的也大多顾不得攻城了,没命地在地上打滚,或者逃到河边去,浩浩荡荡的攻城战最后以满地焦糊的人肉和报废的攻城车画上了中止符。
烧死的人不算太多,但烧伤、烫伤、重度烧烫伤的人却不计其数,加上油着火用水无法扑灭,北狄军的投石车近半被烧毁,一时间不敢再发动攻势。
捷报传到王府时,持盈正在看崔绎写回来的信。
“大家都辛苦了!军中事宜我做不得主,等王爷回来再论功行赏。”持盈叫人赏了那前来报捷的士兵些钱,将人打发走。
数日前崔绎将杨琼救回后,便就近在一处驿馆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回来,信中提到杨琼落败受伤,可能会比预期的晚一些回来,另外博木儿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要她留神关内的布夏族人。
持盈无可奈何地放下信笺,望着门外的夕阳叹气。
看来是真的不能指望崔绎回来带领大家击退北狄军了,幸好自己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山简善于玩弄人心,“甘州援兵”和“甘州运粮使”先后出现,正可以令北狄人云山雾罩摸不清南北,就算他们想到这可能是计,也决计想不到两队人马都是假的,要想弄清楚,就得放运粮使进去问话,而人一旦进去了,北狄军的粮草也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