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一身沉肃的坐在年心若对面的茶桌前,四爷执着杯盖不急不缓的拨开茶水表面的茶末,端茶啜了口罢,方淡淡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年心若紧紧攥着她胸前的被寝,气息忽的急促,她现在的样子像好的模样吗?她不相信对她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他丝毫不知,可他却是对此闭口不谈,任由着她受此委屈受此大辱,却对那女人的孩子袒护至此,纵容至此,包庇至此,当真可恨!
苍白的唇颤抖着哆嗦着,此时此刻的年心若想宣泄,想大喊,想咆哮,她很想指着面前男人的鼻子问一问,这么多年来他可曾对得起她,这么多年来他究竟将她当成了什么!
可一旦对上了那男人的那张脸,她就下意识的瑟缩起来,不可否认她*这个男人,可更多的是怕,这种怕不知究竟是源于这么多年来那富灵阿的强迫回忆,还是那一晚留给她的余威太过强烈。因而每每面对这个冷峻淡漠的男人,哪怕有再多的不满想当着他的面咆哮出来,可最终只不过是颤了颤唇,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四爷搁下茶盏,沉默了一会,淡淡道:“你身子向来不好,你自个就得多注意着点好生休养着,要是短了缺了什么,就去跟福晋说。”
年心若拽紧被子,身上明明是一阵冷过一阵,可她心里却是火焰重重,短什么?缺什么?她缺一把复仇之火,将这个埋葬她大好年华的罪恶府邸一把火烧个精光!
四爷没看到她眼底的疯狂之色,怕是见到了也不以为意,只是朝旁边打了个眼色,后头的奴才们就忙将手里的人参燕窝等上好补品小心放在了桌上,堆了满满一桌子。
“你好生养着吧,心事莫要太重,要是觉得无趣了,待过些时日你哥哥回京,爷允你回娘家探亲几日,到时候再好生与你哥哥聚聚。”
听到她哥哥要回京,年心若明显怔了下,陡然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眼底渐渐蒙上了层水雾,可就一闪即逝,瞬间这思念就被更大的怨念淹没。
四爷起身:“你好生养着,爷过些时日再来看你。”说完后转身而去,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留恋。
直到四爷一行走得远了,碧馨苑里才爆发出年心若的尖锐的叫声,接着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扔掷物体的声音,不绝于耳。年心若的哭叫声掺在这嘈杂的噪音里,却依旧尖利的骇人:“年羹尧你还有脸回来!你将我害成这样还敢回来,年羹尧你不得好死!”
紧赶慢赶终于得以在年底进了京,一入宫觐见就得到了康熙的褒奖,接着升迁指令就下来,擢升年羹尧为川陕总督,执掌西陲之地的军务以及一切大小事务,对于西陲用兵事宜亦可以自行定夺,自此年羹尧的政治之路有了质的飞跃。
春风得意马蹄疾,年府上的车马云集可想而知,可年羹尧却以清廉自秉,不接受贿赂以不结交外臣,多数情况下是闭门研究西陲公务,这让康熙击节赞赏,对这年轻人愈发的寄予厚望。
因为他是转过年三月才去上任,因而会在京城呆上数月,本来他就想趁着这个时机托人捎个信好见上他妹妹一面,可没成想年刚一过,年心若就被雍亲王亲自送回来探亲。
年羹尧受宠若惊,雍亲王当真是给足了他颜面。
虽是对年心若诸多不满,可对于年羹尧,四爷还是极为看好的。拍拍他的肩,四爷语重心长:“好好干,莫要辜负皇阿玛对你的期望。”
年羹尧忙向着紫禁城正中心的地方跪下磕头:“奴才定当殚精竭虑誓死报效皇上,绝不辜负皇上对奴才的信任。”
四爷点点头,看了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年心若,道:“心若近来在府上也是呆的烦了,好在亮工回来,也好带着心若散散心。也罢,你们兄妹多年未见,就好好聚聚吧,爷还有其他要事去做。”
年羹尧感激涕零:“奴才谢过雍亲王体谅。奴才恭送雍亲王,雍亲王慢走。”
直到四爷的马车看不见影子了,年羹尧才起了身,脸上表情沉了下来,一把拉过年心若拽进了年府,踢开房门就将年心若推了进去。
合上门,年羹尧怒视年心若:“心若,哥离开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看你刚才那副样子,对雍亲王不冷不热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模样,这就是你对待雍亲王的态度?!”
年心若这才慢慢将头从胸前抬了起来,一双通红的眼睛闪烁着骇目的火焰:“你一手将我推进了火坑里,现在你还有脸在这里质问我?年羹尧你究竟是个什么冷血的怪物,你还是不是我哥哥,你还是不是!”
“我是怪物?我将你推进火坑?”年羹尧也火了,以前他妹妹还只是小女儿家的娇蛮,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看着年心若,年羹尧怒道:“我费尽心机,冒着凌迟处死的危险替你谋划,到头来就只换来你的怨恨?年心若,你扪心自问,你走到今天这般境地,究竟是你自个不争气还是当哥哥的不好,你扪心自问一下!”
年心若瞪着通红的眼睛,抿着唇不说话。
年羹尧冷笑:“咱家没权没势,可哥哥硬是机关算尽的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一进门就是亲王侧福晋,试问有哪几家的女子能得到这般好运?出嫁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收起你的娇蛮脾气,要你温柔小意的伺候雍亲王,格外嘱咐你要好好对待故去柔侧福晋的一双儿女,你全都当你哥哥的话是耳旁风了,新婚当夜就去戳雍亲王的心窝子,雍亲王怒急给了你一脚,依我看就一个字,该!”
“你!”年心若的泪一下子流下来,哭着去捶打他:“你不是我哥哥,你不是我哥哥!”
到底是相伴多年的兄妹,骂完后到底缓和了声音:“要是你能意识到自个的错误,要扭转局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你看看,你这几年来都干了些什么?哪怕我人不在京城我亦听闻整个雍亲王被你闹的鸡飞狗跳的,就你这样的,雍亲王还能容忍你至今,甚至现在还愿意给你体面,亲自护送你回来,你不知感激倒也罢了,却还自怨自艾的给谁看呢?”
年心若反驳道:“那是给你体面,又不是给我!”
年羹尧直叹气:“傻妹妹,你怎么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当初要坚持送你去雍亲王府。给我体面就是给你体面,反过来说要你能得宠了,我的地位亦是更加的牢固,我们的命运是相连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扭过弯来啊?”
年心若平静了会,忽然陡然想起那最喜欢恶整她的富灵阿,又抓狂的跳脚:“我不管,有那个富灵阿在,我这辈子没得好!那雍亲王府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富灵阿?”
年心若遂咬牙切齿的将富灵阿对她的种种恶行一一详述,末了,恨道:“有她在,我压根就没得好!”
年羹尧沉吟了会,道:“哥倒是想起件事,过不了多久博尔济吉特氏会上京朝觐,而雍亲王府的三格格过了豆蔻年华眼见着也快及笈了,呵,毕竟是个女儿家,你当她还能在府上呆上一辈子不成。放心,这事交给哥。”
年心若瞬间福至心灵,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了,要是将那瘟神远远地打发走了,那府里头可不就清净了?
☆、129
蒙古和硕亲王于二月份抵达京城,此次入京觐见,他还将自己的嫡长子多敏一块带了过来,想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蒙古和皇族的联姻从大清入关起就未曾间断过,和硕亲王来前已经打算好了,此次进京自是不会空手而归,势必要为他的嫡长子定下一门尊贵皇亲才是。
接见完和硕亲王一行后,康熙也暗自思量开来,与蒙古的联姻势在必行,而和硕亲王在蒙古的分量举足轻重,挑选和亲的皇家格格需慎重才是。只是他膝下没有适婚的女儿,那么要联姻的话,势必要从宗室皇亲中择选。康熙思量想去,举棋不定,究竟要选哪家的格格去才合适?
年羹尧的棋艺精湛,近些日子康熙偶尔也会召见年羹尧进宫与他下几盘棋。这日又召了年羹尧入宫,下了两局棋后,康熙与他谈起西陲的政事,谈起边境之地的不安稳,不由得就谈到了为他们大清稳定大后方的蒙古,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过渡到和亲一事。
“博尔济吉特氏向来对我大清忠心耿耿,这些年来也多亏了扎尔莫替朕维系着后方的稳定,如今替他世子选婚,朕得给他这个体面。若是依你来看,这么多宗室皇亲家的格格,哪家的格格比较合适?”
年羹尧刚落了一子,听得康熙问话,沉吟片刻,恭谨道:“皇上这可为难奴才了,皇家的格格金尊玉贵,哪里由得奴才指三道四?不过和硕亲王对我大清劳苦功高,且在蒙古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那奴才斗胆猜测,皇上要赐给多敏世子的格格定是身份极为尊贵的才是。”
康熙捋了捋颌下胡须:“这是自然,可惜朕膝下没有适龄的格格,否则朕的格格赐给多敏那就再合适不过了。”心下盘算着他那几个亲王儿子家里的闺女适龄的都有哪几个,毕竟那扎尔莫也是个亲王级别,既然要和亲那他就得拿出点诚意来,莫要人笑话他们皇家小家子气。
年羹尧感慨道:“不过蒙古之地到底不比京城气候温和,毕竟是风沙肆虐之地,奴才窃以为若是选中的格格能身体康健些,想必能更适应蒙古的生活。”见康熙不动声色,年羹尧忙请罪:”是奴才多言了。”
康熙抬手:“不关你事,是朕想起了朕和亲的那几个公主……唉,不提也罢。”整整神色,康熙点点头,的确,以往倒是他对这方面忽略了,若只是挑选个格格过去而不关注她的身体能不能适应蒙古的生活,去了蒙古就香消玉殒,那么和亲的意义又何在呢?
康熙五十二年二月中旬,太后宫中设宴下帖令皇室宗亲各家女眷全都入宴,明面上虽说是要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醉翁之意是什么,各家都门清。
本来那和硕亲王入京的时候,四爷还未觉得与他会有什么牵连,直到太后的帖子下到他的一双女儿手里,他方恍然一惊,原来时光一晃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原来他的女儿都长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