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之时,烘的差不离了,但还有些潮,傅晏也顾不得了——虞家人向来起得早。赶紧穿上,钻进被窝里。
这真是他这二十一年的生涯里最狼狈的一个晚上了。
早起之时,虞梅仁果真没察觉异常。只看了傅晏脸色疑惑道:“昨晚入睡之时还好好的,今天气色怎这般差?”
又诊了诊他的脉息:“火气上冲、忧思过重、风邪入体……哎呀呀,殿下,大业谋就之事非朝夕可成,日后且有您龙翔于天之时,眼下便耐心修养,不必过多烦恼……”
傅晏:“呵,呵呵,虞先生说的是。”
然而他身体本就虚弱,又经这么一番折腾,那风寒来势汹汹,一时竟发热至人事不省。
昏迷中有短暂的清醒,他记得看到虞楠裳惊喜的面容:“阿晏,你醒了?有没有好一点?”说着又细细抚摸他的额头脸颊。
他转个身,躲开她的手缩进被子里,又沉沉睡去。
病了两天,到第三天上才好一点,还有一点低热,但不至于昏迷了。
虞梅仁一直衣不解带的照料他,给累的不行,大白天的倒在炕上呼呼补眠。虞楠裳给他爹紧紧被子,又问傅晏:“要不要喝水?”
傅晏摇摇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虞楠裳歪歪头——她觉察这两天傅晏对她比之前冷淡,但只以为是他生病的缘故。
此时大汪叫起来,院门被敲响。
“大汪别乱叫,老爷才睡了!”苏子忙跑出去喝住大汪,又去开门。从门缝里看了看,她忙把人迎进来:“橼少爷来啦。”
“嗯,姑父怎么了?病了吗?”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锦衣华服的俊俏少年,身后还带着两个小厮。他便是宏化候府三房的幼子冯橼。
“没生病。不过姨娘病了,老爷照顾她昨晚没睡好……”
虞楠裳也迎了过来:“橼哥儿来啦。”
“楠姐姐!”冯橼一见她便亲昵地拉了她的手:“我前儿个得了个好玩意儿,特地拿来送给你!”说着两人进了正堂,冯橼叫小厮把手中的盒子放下,打开。
里面是一个极精致的木偶娃娃。约莫有人手臂长短,相貌秾丽,衣裳也是比照着真人的衣裳精细做的,头上也插戴了各色钗环,都是真金白银,精巧玲珑。
虞楠裳一看就笑了。苏子也笑道:“姐姐这么大了,还要玩木偶娃娃的?”
“这不是一般的木偶娃娃。” 冯橼把木偶在桌子上立起来,拉了拉它的胳膊,就见这木偶竟自己行走起来!
“啊,这倒很有意思!”虞楠裳和苏子对视惊奇道。俩人又凑近了对着木偶细细查看。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冯橼得意道。
“这得不少银子吧?”虞楠裳道:“三舅母又该嗔你了。”
“不白送你。” 冯橼笑嘻嘻道:“是又有求于闲鹤先生呢。”
“闲鹤先生掐指一算,”虞楠裳故作神秘道:“怕是上次给桦姐儿编的那支舞惹的事儿?”
“可不是嘛。”冯橼叹气:“真不知说桦姐儿什么好了。说了不要张扬偏要张扬,结果给江阳长公主家的福笙郡主知道了——你知道,福笙郡主是最痴迷舞技的,也早放出风声对这次春祭领舞志在必得。江阳长公主又最是爱争闲气的,竟找了门路说服了我父亲,让桦姐儿把那支舞让给福笙郡主。桦姐儿难受的什么似的。”
虞楠裳挑挑眉:“不必说了,三舅父不把这事儿当事儿,你却咽不下这口气。”
“正是!”冯橼拍桌子道:“我最受不得母亲姐妹受委屈!好楠姐姐,你一定要给再编一个更好的舞,我要狠狠地打福笙郡主的脸!”
“你呀你呀!”虞楠裳点点他额头,学了她三舅父的模样道:“整天介就知道内闱厮混,不思进取!”
“我一个庶子,进取个什么劲儿。” 冯橼一脸无赖像:“不过我这不只是为我自己家,也是为了你呢。”
“谢谢你了,闲鹤先生说过了,不要掺和春祭编舞这事儿,麻烦。”虞楠裳不在意地道。
“不是闲鹤先生的事儿,是你的事儿。” 冯橼收了脸上的不正经,凑近虞楠裳道:“我猜,姑父在给你和新科状元崔华予商议亲事吧?福笙郡主可是看上了他呢,也在筹谋跟他议亲呢。”
“什么?”还不等虞楠裳有所反应,苏子先尖叫出声。
“嘘。”虞楠裳示意苏子噤声。她跟她爹学的大气豁达脾性,并不像一般未婚女子那样,提及婚事便满脸的娇羞,只坦然跟冯橼道:“之前是有意结亲,不过并没定下。郡主看中了,他也愿意的话,那倒也没办法。随他去吧。”
苏子却是一副心碎模样:“怪不得,这两天他都没来咱们家……”
“且先不论崔华予愿不愿意,无论如何福笙也不可能如愿的。” 冯橼见虞楠裳并不在意崔华予,心中愉悦,更加卖力显弄:“因为啊这崔华予倒是好一副桃花运,我跟你讲这都没几个人知道,也就你弟弟我神通广大消息灵通——平康公主也看上他了!”
虞楠裳配合地做出了惊讶神色:“哦哦,看不出来,他竟有这般桃花运!”
“江阳长公主最爱争闲气,但是遇上比她权势更甚之人却是丝毫脾气没有。平康公主亲兄康王现如今大权在握,长公主估计只能咽了这口气了——她应该还不知道平康长公主这茬儿,真想见到她获知那一刻的脸色啊!” 冯橼幸灾乐祸地道。
“你看看你,像个长舌妇。”虞楠裳嗔怪地弹下他额头。
同一时刻,崔华予也被自己这朵从天而降的贵重桃花砸的头晕目眩。
他稳了稳心神,镇静地对面前面白无须、私服而来的太监道:“崔某,家世浅显,人品鄙薄,且已定下亲事,实不敢攀附天家。”
紧握的手心却已汗湿。
第23章 虞楠裳的危险(一)
昭阳宫主管大太监杨严得了崔华予这拒绝之词并不动色,依旧含笑饮茶。放下茶杯,又用帕子擦擦手指,他这才悠然道:“状元公学富五车,自然当知道欺君罔上是个什么罪过。”
崔华予心中跳了一跳,面上却不肯显出来,依旧做端正清越之色。杨严貌似漫不经心,其实时时留神着他的举动神态,见状心下愈发满意,于是又道:“事关公主的清誉,杂家既然敢来向状元公传达公主心意,自然是要打探清楚,事事熨帖才好。实不相瞒,前两日国子监陆大人向状元公提及的亲事,其实也是杂家托请的。状元公现下不过是与那位虞氏小姐议婚而已,并未定亲。”
崔华予听了这话暗自气恼:那位国子监陆大人可谓这京城文坛的执牛耳者,德高望重。前两天他略微透露结亲之意,因着对他的尊重,崔华予不敢妄言,如实相告正与虞先生女儿议婚的事儿——岂知竟是这阉奴的手段!陆大人妄为圣人子弟,竟听从这阉奴的驱使,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