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等到了主动权在他的手中。
他想颠倒乾坤。
他要王敦好好活着,要司马绍好好活着,他想要改写这史书。
命?魏晋人不信这玩意。
之前王家危机重重,他受到种种钳制不能轻举妄动,而眼下转折点终于出现在了王悦的面前,王家如日中天,权力触手可及,他知道历史的走向,放手一搏未尝不可颠倒乾坤!
魏晋尚玄,有点道行的人都看不起天命这种东西,王悦也不信命,我命由我,岂由几张纸能随便定论?
王悦不觉得这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谁说历史改不得?
史料记载,他琅玡世子王长豫,年纪轻轻便神秘地死了,死因不明,死后还给取了个很娘的谥号,贞。
他是死了一遭,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吃好睡好精神好!也不咳血了!除了滥用五石散外几乎没啥污点了,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再暴毙一次!
除此之外,历史上还有一件不合常理的事,纵观史料,有关他的记载特别少,只有寥寥几笔,大多数还是在野史上,仿佛历史上他这个人没啥存在感似的。王悦觉得无稽至极,他是王家世子,虽然顶着个草包的名声,可也在十四岁便凭着门第当了个四品的官,前途更是一片光明,他竟然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
说出去让人笑死!
迷信史书使不得,鬼知道里头被掺了些什么东西,王悦觉得,今日这螳螂与蚍蜉他是当定了!
无论如何,只要他尽全力撑过接下来的这一年,一切便有转机。
被王敦骂完之后,得到了王敦的保证,王悦放下心,擦了擦身上的口水,老老实实地回了房间。
沐浴,更衣,服散,喝酒。
王悦偏着头打量着窗外,翻着文书,因为五石散与冷酒的缘故,他的手轻轻颤抖,他不以为意,手缓缓地点了点文书上的两个人名。
第一个名字是:郗鉴。
郗鉴是京口久负盛名的一位老将军,近日王导似乎在和他谈联姻事宜,看样子王郗两家是要做同林鸟了。
另一个名字是:谢陈郡。
王悦不知道为何会下意识笑了下,思索片刻,把谢陈郡三个字拿狼毫细笔轻轻圈了起来,好似这样便将这人关住了似的。
他笑笑,收回自己的思绪,冷静地继续在名单上添着各种名字,最后他顿住了笔,犹豫了很久,缓缓写了两个字。
陶瞻。
要知道,陶家虽然只有昙花一现般的繁华,但是他家这朵昙花开的时候,差点亮瞎了乌衣巷所有的公卿。陶家如今瞧着安静,崭露锋芒时连王家都敢宰,剽悍勇武绝非浪得虚名!
虽然陶瞻这人脑子瞧着不太正常,还和他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王悦斟酌良久还是把他的名字添上了。
这位状似疯狗见面就咬他的仁兄,还是有救的,并非疯得丧心病狂。王悦觉得应该给个机会。
把早就烂熟于心的名单写完之后,王悦又给慢悠悠地将纸烧干净了,他想了会儿,回身把王有容找了过来。
他在屋檐下压低声音凑在王有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院中其他侍者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轻微抽搐。
世子,你这个样子真的很猥琐啊!一看就是有奸计!
王有容听完王悦的话后点点头,同样一副猥琐的样子,那群侍者终于没了想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真不是没有道理。
王悦拍了拍王有容的肩,示意他可以去着手办了,王有容走了出去。
王悦这回想干老本行,玩把阴的。
三日后,陶家二公子登门求见,指名道姓说要求见王家世子。
王悦摩拳擦掌。
“陶道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王悦一瞧见陶瞻进门便笑了起来,做大爷的感觉太爽了,此时看着陶瞻那身和自己差不多的耀眼朱衣,他难得觉得对方顺眼。
陶瞻眉目生得很好,可惜浑身上下带点匪气,没什么世家公子的贵气,陶家原本便是草根武将起家,他也压根不想当什么世家公子,他看着假惺惺的王悦,心里料定了这人肯定是为了上回的事报复,也是,王家世子的心眼比针孔还小,这事谁都知道。
他难得没说什么,抖了抖衣摆,在王悦面前的桌案上坐下了,他一屁股正好坐在了王悦正在装模作样看的文书上。
王悦看了他两眼,笑道:“陶二公子这是上门寻死来了?”
陶瞻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当着堂中所有人的面,从袖子里掏出把匕首,搁在了王悦的脖子上。
陶瞻出手的时候,动作慢条斯理得像是拿什么礼物似的,王悦最近药磕多了反应慢,没回过神来,也没想到陶瞻敢这么明目张胆,一时便着了他的道,不止是王悦,堂下的侍从们也都惊呆了。
“把孟嘉放了。”陶瞻抬起匕首,拍了下王悦的下巴,说话跟闹着玩似的,偏偏又带着股杀人放火似的傻疯劲。
王悦顿了下,他果然是低估了陶瞻作为一条疯狗的自觉,他拍了拍陶瞻的手,“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陶瞻笑了下,刀锋微微一抵,一丝血从王悦的脖颈处溢出来,王悦心里顿时破口大骂,晚上还得去见谢景,这疯狗自己弄得血淋淋的叫他怎么见人?他于是道:“陶二公子,有话好好说,先把匕首放下。”
“把孟嘉放了。”丝毫没有起伏的一句话,连语气都没变,听得人想打他。
“你妹夫那也不是我抓的,他自己犯了错误,如今给人把老底掀出来了,怪我?”
陶瞻在王悦的脖颈上又轻轻划了一道,这一道比刚才那道深了点,他语气不变说道:“把孟嘉放了。”
“你杀了我吧。”王悦低头没再管他,从他屁股底下把文书抽出来,又对着堂下目瞪口呆的侍者说:“你们都记着,就是这个人杀了我的,此仇不报,你们誓不为人。
陶瞻看着王悦,那眼神大约是感觉遇上对手了,没说话,忽而又想,这草包和他斗了许多年,本来便是个和他旗鼓相当的烂人,他问道:“你觉得我不敢?”
“请不要手抖,给个痛快便是。”
陶瞻忽然笑了下,“你知不知道,我家祖上是杀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