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活动了一下手腕,点了下头,看着王悦出了门。
王悦出门后,把司马绍抄好的东西分了两份,吊儿郎当地打算去把东西交给那个名叫刘隗的夫子。说起来那个新来的老夫子真的是长得一脸凶相,听说早些年是掌刑狱的,难怪有这股阎王气质,每次那刘夫子望着自己,王悦都感觉背后被人插了一刀。王悦撇撇嘴,抱着抄好的东西往外走,太学中近百位夫子,他最不喜和刘隗打交道,听说那人连他父亲王导都瞧不顺眼,他个废物更是入不了他的眼了。
王悦边走边想,没留意撞着了个人,手中的东西顿时洒了一地,他忙低身去捡,忽然瞧见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从玄黑色袖子里伸出来帮他捡着东西,他一看那袖子上的纹章就认出来是个夫子,抬头看去,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王悦忽然记起这就不是那天训练场救他的那个年轻夫子!一下子愣住了。
谢景将捡起来的东西轻轻地递给他。
王悦伸手接了,“谢过夫子。”王悦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一瞧见这个人,他就有些不自在。幸而两人平日自似乎很少在太学中撞见,他犹豫了片刻,不知说什么好,又说一遍了“谢过夫子。”说完后,他越过谢景往外走。
天知道王悦这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能说两遍“谢过夫子”是何种的尊师重道了。
他往前大步走着,忽然听见身后那夫子开口了。
“王悦。”那声音听上去很温和。
王悦脚步一顿,他已经走出来一段距离了,听见声音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顿了片刻,最终敌不过心理作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大步走开了。他发觉自己的手有些抖。他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谢景站在原地,听着身后脚步声迅速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第34章 古怪
西晋建兴五年三月,宋哲至建康,称受愍帝诏,令丞相琅邪王睿统摄万机。
初九,琅玡王司马睿称帝,改元建武,备百官,立宗庙,建社稷,大赦天下。
那年王悦十五岁,长开了,英气烈了些,十五最是少年意气风发,有那么些横眉冷对、指点江山的意思了。
人也更野了。
建康城自开年以来一直风风雨雨,前段日子是因为琅玡王称帝,近日则是因为云谲波诡的皇储风波,朝堂与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元帝钟爱次子宣城公,想要立他为太子。
王悦抓着了在房间里背着他偷偷读书的司马绍,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脚踩在了司马绍面前的桌案上,手勾着白玉佩百无聊赖地转着,“殿下,喝酒去啊?”
司马绍抬头看了眼永远没心没肺的王家世子,“我不沾酒。”
王悦顺手在他案前坐下了,凑近了低声问道:“哎,我听我叔父说,你父皇想立你弟当太子啊?”
司马绍写着字头也没抬,“不清楚。”
王悦打量着司马绍,轻轻啧了声,“你还真是没人疼啊,立太子这种好事竟然轮不上你,你是你父皇亲生的吗?”王悦故作愤愤不平,眼底写满了幸灾乐祸。
司马绍看着这个直呼自己名讳的人,微微一笑,“不清楚,没问过。”
王悦转着玉佩,闻声笑了起来,“喝酒去?我请你啊!”
温柔贤淑又端庄的世子殿下放了下笔,回了两个字,“不喝。”
王悦盯着司马绍笑,“那我们去城外骑马?”
“不去。”
“赌钱?”
“不赌。”
“我们去逛污浊油腻的地方?”
“……”
王悦忽然大笑起来,这“污浊油腻”四个字他真的能拿来嘲笑司马绍一辈子,司马绍头一回进歌姬坊的景象他现在都还记得,琅玡王小世子吓得小脸都白了,活生生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可怜。
司马绍:“笑死你算了!”
“行啊!笑死我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悦忽然拍了案,“喝酒去啊!一天到晚看书有屁用啊!你快看看自己,人都读傻掉了!”
司马绍和王悦相处久了,深知一个道理,不与傻子说人话,他淡漠道:“自己滚一边玩去。”
王悦觉得司马绍这个人真是跟着他学坏了,从前那世子殿下多老实啊,端庄又贤淑,哪里像现在这样,一口一个“滚”。他盯着司马绍笑起来,“喝酒去啊!”
“不喝,这几□□中有事。”他看了眼王悦,“我过几日就要回宫了。”
王悦轻轻啧了一声,“苟富贵,莫相忘。”
司马绍:“一边玩去!”
王悦又道:“真不喝啊?这样!”王悦抖着腿看着司马绍,“你要是陪我去喝酒,我把昨晚我父亲和太常卿说的话告诉你,有关东宫之事的。”
司马绍抬头看向他,过了片刻后,他放下了手的书,“喝酒不行,能闻出来,别的都可以。”
王悦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倾过身体打量着司马绍,眼睛笑得细细长长的,他低声道:“真的都可以?那我们去歌姬坊睡女人吧。”
司马绍点点头,“行啊,你先挑!你睡几个我睡几个,我不客气,世子请啊!”
王悦略有些震惊,手里的玉佩差点给甩出去。
请不起请不起!他忙摇摇头。
你们这些人为了飞黄腾达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魄力!我喜欢!
“去赌场吧。”王悦认怂地点点头,拍了下司马绍的肩,“秦淮河上的赌场来了个人,姓温,据说是并州刺史刘琨的嫡系,以前还是个什么杂号将军,赌得特别烂!天天赌得精光后,就站在船头求好心的过路人把他赎回去。”王悦顿了下,“据说建康城的世家大族都已经算好了,每家每天轮着去赎他,我叔父上个月一天赎了他六遍。”
司马绍看了眼王悦,“你知道温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