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今晚的祈福让云山觉得,他们的祭司大人也许并不是完全无情的,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对突破口。他准备趁着今晚祭司祈福的兴头,再劝说一番。
虽然这种劝说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次,却从来都没有起过作用。
季风走得很慢很慢,云山也没催他,只是跟在他的身后,用同样慢悠悠的速度走着,一直跟着季风来到了大祭司的帐篷前。
季风的脚步停了下来,淡淡地说了一声:“你该回去了。”
云山的身体一僵,却固执地没有动,依旧站在季风的身后。季风没再去管他,伸手掀开帐篷的门帘,踱着步子走了进去,刚放下门帘想要将它系上时,一只大手便不由分说地拉住了门帘,微微用力便将它掀了开。
季风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手上还攥着系门帘的兽皮绳,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身形高大的云山钻了进来,挡在了他和门帘之间,阻止了他继续系门帘的动作。
帐篷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弥漫着,固定在帐篷上方的那颗月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本应该暗黑一片的空间。
好一会儿,季风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抬着眸子看向比他高一个多头的云山,两道略微显得有些秀气的眉毛紧紧地蹙了起来,冷声道:“你逾矩了,云山。”
云山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在季风又一次开口似乎想要训斥他让他离开时,云山腿一弯,下一秒便半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让自己的发旋正对着季风。
“风大人……”云山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带着愤怒、疑惑以及隐隐的希翼,“请您告诉我,为什么之前,您都不愿意为族人们祈福救治?”
“这与你无关。”季风冷哼了一声,握紧的双拳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身体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快要让他坚持不住了,他提高了些许声音,强硬地命令道,“离开这里!”
但云山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仿佛没有听见季风的话一样,“您知道每次族人出去打猎,会有多少人受伤吗?如果您每一次都进行祈福的话,这些伤害也许都可以避免,他们就不用感受这些并不必要的痛苦了!”
季风没有动,他压低了声音,略微带上些许沙哑的音色似乎在述说他的不耐,他又一次重复了一声:“离开这里!”
季风的不为所动终于触怒了云山,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站起了身,质问着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现在却变得越来越陌生的祭司大人,“您就这么无情吗?瓦格纳部族的族人们对您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他们每天都会将狩猎得来的鲜肉和采摘的新鲜蔬果分给您一份,您吃着那些东西,就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吗?”
这话似乎戳中了季风心中的痛处,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却因为时间太短而没有被云山注意到。
季风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很是平静地说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无情。我宁愿守着一身的神力不用,也不想将它浪费在你们的身上。”
听到这话的云山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对方的面颊却被那层柔软的兽皮遮挡住了,除了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季风微微垂下眼帘,随后轻飘飘地看了云山一眼,任谁都能看出他眼里的不屑与挑衅,“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云山粗重地喘息着,眼眸通红,显然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但现在,他压抑不住了,也不想再压抑了,什么大祭司,什么尊不尊重逾不逾矩的,他都不管了!他只想发泄自己忍耐了数个月之久的愤怒,只想让眼前的人受到教训,至于事后自己的下场?他不在乎!
对方的神色看起来恐怖极了,季风似乎被吓到了,稍稍后退了一小步,却还是没有躲开对方伸向自己的手。
云山的力气很大,两只大手狠狠地钳住了季风的肩膀,甚至让季风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肩膀会被捏碎的错觉,他闷哼了一声,体内的各种不适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让他的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向前软倒了过去。
还没有开始动手的云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身体便快要倒在了地上,他条件反射地双手一捞,将季风的身体固定住了,一低头看了下去,整个人瞬间就僵硬了起来,眼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
季风脸上的那块兽皮蹭到了云山的胳膊,已经掉在了地上,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曾经可爱的婴儿肥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双颊甚至瘦到凹陷,干枯的唇瓣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隐约在向外冒着血液的牙印,可见对方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一直忍耐到现在。
除此之外,对方包裹在脑袋上的那块兽皮也有一点脱落的迹象,依稀露出他有些干枯的头发,却不是他记忆里的黑色,而是没有一点生机的白色。
云山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几次定睛仔细观察后,他惊恐地肯定了自己所看到的颜色。
在季风开口阻止之前,云山便一把扯掉那块碍事的兽皮,让对方的一头白发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云山整个人都懵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年仅十九岁的大祭司,竟然有了一头雪白的长发,他甚至连一根黑色的发丝都没有看见!
再一看季风完全没有肉了的脸颊,和那强忍着痛苦的表情,不管是多傻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大祭司似乎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云山双手一使劲,将季风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低矮的草床上。
他这才发现,在厚重宽大的兽皮下方,隐藏着一具多么纤细的身体,抱在怀里甚至让他觉得很是咯手,似乎对方已经瘦到只剩下骨头了。
这给了云山一波极大的冲击,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刚才想要教训季风的念头了,满心满眼里都是季风现在的模样。
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生息一样。
第5章
云山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但现在,他却无师自通地放轻了手脚,总觉得躺在床上的大祭司一碰就会碎。
先前的怒火已经被满满的焦虑取代,虽然慌乱,但莫名的,他的脑袋开始正常运转了起来。
风大人不进行祈福和救治,是不是就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好?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头,就疯狂的生长起来,直到云山满脑子里都是这个念头,还自发自地脑补了很多东西。
好在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在拉过一旁的兽皮被帮季风盖上之后,他看着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季风,声音虽然放轻了不少,却能让别人听出来他话语里的焦急与不安,“风大人,您怎么了?”
季风有些艰难地喘息着,脑袋涨疼涨疼的,浑身上下也酸疼无力,就连动一下也会让他觉得很难受,他别过脸不去看云山,嘴硬地说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怎么可能没有事!”云山忍不住大声反驳他,然后想起什么似得,又压低了声音,“风大人,您是不是病了?”
见季风没有理会他,云山气急,猛地站起身,想要往帐篷外走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找医师!”
但下一刻,他的兽皮裤脚就被人拽住了,力气大到让他差一点绊倒在地上。
“云山!”季风挣扎着想从草床上坐起来,却被云山按住了,他紧紧抓住云山的手腕,指节都开始微微泛白了起来,“不用去,我没有大碍。”
听到这话的云山差点气笑了,他轻轻松松地就掰开了季风抓着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便要转身离去,脚步一错就躲开了季风又一次想要抓住他的手。
季风急了,慌乱地撑起身体想要上前阻止他,却在下一秒又跌回了床上,眼见着云山马上就要走出帐篷,他只能抬高了声音大喊着:“你是想让全族的人都看见我这副样子吗?”
云山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祭司大人的想法。
“为什么不行?”云山的手依旧搭在门帘上,仿佛下一秒就会不顾季风的意愿将其掀开,“您倒是给个理由啊,生病了治好不就行了,病好了之后您才可以继续祈福,继续为族人们治疗啊!您之前拒绝祈福难道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吗?您就不想早一点养好身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