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仪式之后,几位主角就开始拍摄第一波发布的定妆照。江锦郁的服装是白衬衫、小西装、百褶裙、长筒袜这样校园剧必备的校服。本来需要扎个高马尾来表现江锦郁的青春靓丽的,但之前江锦郁已经把长发剪短了, 变成了烫过的短发,虽然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但是也还没长长到能绑马尾的地步。造型师只好把她的头发拉直,烫了个内扣,变成了学生头。
拍完了单人的定妆照,还有两组要拍,一组是和几位男演员一起拍的,另一组就是她和男主一起了。
拍到这里,导演孙杰还有点担心,江锦郁虽然之前演的也是偶像剧,但却是娇娇弱弱的小女生,这部剧里女主的人设却是坚强勇敢的,总需要一些气场,他就怕江锦郁在一群男生中间存在感太弱了。所以在摄影师拍这组照片的时候,孙杰还特意过来盯着。
但江锦郁一个女生站在几个年轻帅气男生中间,倒也丝毫不显气势弱,反而和周围的几个男生形成了一种红花绿叶的感觉,把她衬托出来了。孙杰站着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个角色自己选得不错。
这几个男生年纪都和江锦郁差不多大,有两个甚至还比江锦郁小,好在江锦郁的面容实在显小,从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她年纪最小了。
不过江锦郁内里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看着这些充满了青春活力的男生,心底难免感慨,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也想起了阿越的学生时代,但和这些人积极阳光的男孩子们相比,那个时候的她和阿越实在是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拍摄进行得比较顺利,很快便进行到和男主角两人的那一组。
男主角叫周晨,是最近火起来的小鲜肉,今年才刚刚二十,比江锦郁还小一岁,出道也比江锦郁晚,但人长得很好看,很符合年轻女粉丝的胃口,几乎是一出道就火了。这会儿这边只剩下他和江锦郁两个人了,他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对着江锦郁尊敬地叫了一声:“江老师。”
江锦郁礼貌地点点头,道:“你好。”
周晨私下里为人腼腆是一回事,但工作起来却一点也不含糊,就算是拍定妆照,但拍摄起来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剧中男主楚灏的性格霸道强势,他展现出来的一面还确实非常符合。
拍完了前面几张照片,后面的照片都算是比较亲密的了。被周晨搂住了腰,江锦郁立刻就僵住了,这是除阿越之外,她和别的男性做出的最亲密的举动了,就算是和唐辙,也没产生过什么肢体接触。
周晨清楚地感受到了江锦郁的僵硬,他低声道:“江老师,放松一点……”
见状,摄影师也举着相机指导着:“别离这么远嘛,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姿态再亲密一些,你们要演的可是情侣……”
在摄影师的声音里,江锦郁不断暗示着自己,她对那件事没有任何的阴影,过去早就已经过去了,她没什么不能克服的事……
而周晨虽然搂着自己,却也感受得到他的客气和礼貌,所以她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感受着身边男性的友好,听着摄影师的声音,江锦郁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她很清楚的知道这是工作,现在也不会有人对她做出那样的事了,过去的噩梦也早就醒来很久了。
江锦郁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姿态,摄影师拍得还算满意。等终于拍完,周晨放开她,道歉道:“抱歉,江老师,刚才冒犯了。”他拿到修改后的剧本后,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其实这个剧本是江锦郁的男朋友为了她修改的,减少了其中一些亲密的戏份。估计对方男朋友比较介意吧,所以刚才那样的拥抱,也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到她。
江锦郁摇摇头道:“没事。”刚才算是提前尝试了一下拍这种戏是什么感觉,现在踏出了那一步,虽然只是一小步,但却让她觉得,这些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说到底,那也只是她可笑的心理阴影罢了。
……
第二天,剧组便紧锣密鼓地投入拍摄了。
最开始孙杰以为拍摄会进行得很顺利,江锦郁、周晨两位主角都很认真投入,台词、走位、情感几乎没有什么错处,哪里都是正确的,可是几条下来,孙杰看着摄像机,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这几条片子看起来很违和。
几位演职人员正在准备下一场,孙杰却皱着眉头招了招手道:“先等等,大家休息一下吧。小江和小周过来一下。”
结束了拍摄,江锦郁刚才那样青春灿烂的笑容散去,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孙杰看见这样走过来的江锦郁,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就明白过来到底哪里不对了。他道:“小周也去休息吧,小江过来就行了。”
等江锦郁走到他身边,他把刚才拍的那几条给江锦郁回放了一遍,然后问道:“小江,你觉得这几条有什么问题吗?”
江锦郁看完,就知道了这是自己的问题,虽然表演的一切都没有错处,但她毕竟早已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这种因年龄和个人经历而生的青春和纯真,是很难装出来的,所以拍出来的这几条片子,都隐隐透着一种违和。江锦郁微微颔首抱歉道:“孙导,是我的错。”
看江锦郁似有所悟,孙杰道:“小江,我感觉的出,你确实已经很努力地摆出灿烂的笑容,可是你的眼睛里装着太多东西了。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是这可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的眼神啊。”
作为这类偶像剧的导演,孙杰和江锦郁虽然没有合作过,但对她这个人和她的作品还是很熟悉的。就觉得江锦郁怎么拍完了许导的作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是变成熟了,但眼睛里却多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之前江锦郁自杀的那个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她在《正邪》剧组可能压力是大了些,但这带给她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但孙杰也不好直接当面揭人家的伤疤,只好道:“你看看怎么调整一下自己吧,女主角是个刚上大学的女孩子,虽然家庭贫穷,但家庭环境健康幸福,经历过的事也还很少,所以她的眼神应该是干净澄澈、积极热情的。”
“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演的时候,你应该代入女主角再深一些,忘掉自己,你就是她。”
江锦郁喃喃:“我就是她……”
可是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把自己当成女主角呢?和女主角差不多大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
十六岁,吃药,照顾弟弟。
十七岁,吃药,住院,照顾弟弟。
而就在十七岁那年,有一天晚上,苏绍衡喝醉了酒回来,他看着长大了自己,竟忽然道:“你和苏茵长得真像,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女儿,那就把你妈欠我的还了吧。”
她没想到苏绍衡竟然对自己动了这样的心思,而那天晚上简直是自己的噩梦,若不是自己突然发病,让苏绍衡停了下来,很可能已经……
苏绍衡一直盼着自己死去,当然不会救她,只把她扔在哪里,不理会她的死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人生是这样的痛苦,就让自己这么死了吧。
但一想到自己的弟弟,就像是看到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其实她的人生还是有快乐的啊,那就是和阿越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她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有阿越。她的阿越还没有长大,他才十五岁,还没成年,她还要保护他,照顾他呢。就是这唯一的信念,让她一点点地爬过去,打电话叫了医生。
她相信自己没有不能克服的事,把这件事深埋在心底,也从不愿意承认这件事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阴影。
可是现在明明已经和阿越如此亲密了,却对这方面的事隐隐有所抗拒,苏越尊重她不做,但她也从不会提起。而对除了阿越之外的男性,她更是不愿意接触,不管她承不承认,那些阴影与恐惧是存在于她心底深处的。
到了十八岁,她上大学了,阿越的表白却让他们开始吵架和冷战,她依旧吃着药还常常住院。
后来苏绍衡轮船失事,被宣告死亡,她继承遗产,接手公司,接下了这个苏绍衡给自己挖的大坑。
日子又变成了上学,请假,上班,吵架,冷战,吃药,住院,照顾弟弟。
那时要忧虑的事情有很多,从来没有暂得喘息的时刻,更别说会有什么单纯无忧的性格了,那时的她对这个世界只剩下冷漠。
但她真的很感谢上苍,让她有机会用江锦郁的眼睛看到一个光明的未来,也给了她温暖与幸福。她是个很务实的人,很愿意从过去走出来往前看,也相信着现在自己经历的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
弥补过去的遗憾,走出过去痛苦与阴影,变得更好,成为新的自己,这不正是“重生”的意义么?
虽然只是演戏,但过去的苏瑜也肯定不可能装出干净澄澈、积极热情的眼神,但是现在住在江锦郁身体里的苏瑜呢?与江锦郁合二为一拥有了幸福的苏瑜呢?
这已经不一样了,是的,现在的她和过去的苏瑜已经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江锦郁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孙杰,道:“孙导,我明白了,我会尽量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