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他细细咀嚼着那四个字,最终却只是敛下眉眼,低低地应道:“这既然是陛下意思,那……锦书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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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千岛湖沈家的时候,宋泓弛身着的是最朴素的衣袍与皂靴,一辆朴素的马车,身边仅仅跟了一个影卫一个仆役,毫无半分内阁首辅当朝右相应有的架子与排场。

在沈家派来迎接的船上,他倚着船舷,望着千岛湖水中黝黑的暗礁的影子,虽然不声不响,可那素来温柔的眼却是隐隐透出几分埋得很深的幽暗。

他知道自己此行突兀,也料不准那脾性怪得出名的沈重霜会予他怎样的讥嘲和奚落,不过,既然要来,他之前自然是有所准备的。石艳妆寄望他能说服沈重霜与自己见面,回心转意,而他却知道,自己这一次前来,绝不是为了劝和。

这一次,他吧姿态放得越低,便越能使得沈重霜与石艳妆彻底决裂。

她,仍旧是他一个人的……

乖墨兰冢的船坞上,宋泓弛终是与沈重霜会面了。

两个同样高大俊挺的男子,一个温文儒雅,玉树兰芝,一个傲气凌人,阳春白雪。若论容貌气质,宋泓弛显然略胜一筹,他那眉眼举止与儒雅之气甚为相配,清隽和煦若宛转清风,令人不知不觉便就沉醉其中。而沈重霜,无疑正如他的名字那般,不仅仅是全身上下的冷漠矜傲,就连看人的目光,也似冰霜一般冷,却偏偏能引得人视线停驻,再难移开。

“右相此番亲自前来,墨兰冢真是蓬荜生辉。”一身白衣的沈重霜,仔仔细细打量了宋泓弛之后,一开口便就是客套话,尤其是那“右相”的称呼,更是带着几分刺耳。

“神医沈重霜,久仰大名。”宋泓弛微微颔首,淡然处之,言辞不卑不亢,也不去回应他的挑衅。

去到墨兰冢的花厅里,他不主动说明来意,沈重霜倒像是看透了他的意图般,只拈着那小巧玲珑的白玉牛眼杯,似笑非笑,把话说得极利落:“久闻右相乃是我大夏第一才子,此番前来,若是同草民品茗对弈,草民不甚欢喜,若是要说别的——恕草民无暇奉陪。”

此时此刻,宋泓弛哪里有品茗对弈的兴致?他略略沉吟,知道有的惺惺作态的话总是要说的,即便胸口泛疼,忐忑不安的感觉像是浪潮般慢慢涌上来,可仍旧能淡然地开口:“陛下因你茶饭不思,六神无主,你若是真的对她有情,便不该这般折磨她。”

自小,他便就懂得隐忍,而今久在官场之上,带上了谁也看不穿的面具,隐忍便就更是不可或缺。

忍得一时之气,方能成就大业。

“我折磨她?”与他的口不对心相反,沈重霜嗤哼冷笑

初识石艳妆时,沈重霜并不知道她就是大夏当朝女帝,却被她身上肆意的张扬和骄纵所吸引。一直以来,受那无法治愈的宿疾所累,他也同他的祖辈父辈一般,疲于奔命地四处寻求秘方,只为了能将这宿疾治愈,却从没有见过哪一个女子能肆无忌惮得像她这般淋漓尽致。

她的娇艳、张扬,就如同是一朵盛放到极致却不会凋零的花,恣意地享受着阳光雨露。他承认,他的确是一见钟情,每一次与她相会,都令他更是坚定了要想尽办法活下去的信念。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她有如此显赫的身份地位,也没有想到,这朵花,早已是有了护花之人……

他这后来者,算什么?

这样想着,从表情到言语,他处处都不曾掩饰分毫,就连那形容石艳妆的词藻也是直白得不带半分美化,斥责之意明显:“母命难违也好,竹马青梅也罢,她既是与右相大人有婚约在前,便不该再这般处处留情,竟然还妄想齐人之福,要立左右凤君,平起平坐?!”

顿了一顿,沈重霜起身,将那牛眼杯中的香茗一饮而尽,尔后便“啪”地一声将那小巧的杯子扔到槛栏外的湖水里,虽然只是溅起微小的浪花,可那一气呵成的举动却是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凛冽之意:“做人切莫贪心,恕我沈重霜没右相大人腹中可撑船的容人肚量,也没那兴致做女帝后宫解闷的玩物。”

他这话自然源自石艳妆对他的许诺,态度颇为不屑一股,将其视为侮辱,可这些言语听在宋泓弛耳中,却是令其心寒至斯!

……左右凤君,平起平坐……

……她从未同他商量过这事,竟然就已是擅做决定了么……她与我缠绵床榻,唇齿相依,可是,她却打从心里嫌我血统卑下,所以,她连为我生孩子也不愿意……

……他本还以为即便她喜欢上了别人,对他到底也还是依赖着离不开的……

……却没有想到,在她的心里,一个认识不过半年的男子,竟然已经能与他平起平坐了……

……却不知,几时,他会被弃若彼履……

眸中忍不住有了黯然与不甘,宋泓弛力持镇定,想起自己今次前来的目的,仍旧坐着,不动声色:“何必做出这般义愤填膺的神情混淆视听?你是真的没那肚量,还是事出有因,你心里明白,我亦不糊涂。”

沈重霜愣了一愣,继而便笑出了声。那笑声之中,不见愉悦,只有涩然。

“你说得一点没错,想必你也知道,我沈家历代子嗣,皆死于那无药医治的早衰宿疾。”他抚了抚衣袖,慢慢地敛了笑,神情极为肃然:“右相大人,我很佩服你容人的气量,却可惜,我沈重霜从来不是个大度的男人,容不得自己的妻子看别的男人一眼,即便她是大夏女帝陛下。不管是什么侍君凤君之流,我若是同她在一起,她身边便断然不能再有别的男人,包括你!”

对于这讥讽的言语,宋泓弛并不意外,毕竟,有点傲气的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与人分享心爱的女子。至于他,也绝然和大度沾不上边,只不过,他与沈重霜处境不同,石艳妆是君,他宋泓弛是臣,他对她,更有着比旁人深重的责任。

见他不说话,沈重霜又继续往下道:“再者,那早衰宿疾乃是代代相传,他日,她若是生下我的子嗣,必然身怀这天生短命的宿疾,届时,这大夏帝国的传承,只怕就完了……”说不清是冷笑还是苦笑,他坐下来,双目无惧地与宋泓弛对视。

这事,虽然是宋泓弛早就知道的,可沈重霜说这话时,神情太过坦然直白,倒使得宋泓弛有些心颤,对沈重霜也突然有了几分敬意。他也自然不愿石艳妆再同沈重霜相见,只是,她那样的性子,越是得不到,便越是趋之若鹜,哪会这么轻易便就放弃?

“她性子执拗,只怕不会这般容易放弃。”那一瞬,他低低地叹气,可心底的窃喜与表面上的虽然也深知自己有些卑鄙自私,可他却不以为耻。

他只是想捍卫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温暖罢了,而且,眼下的沈重霜,又的的确确是绝好的利用工具,他此番前来,便就打定主意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好好物尽其用一番!

沈重霜看着他,那素来矜傲的面容突然染上了些说不出的沉寂,问得虽然认真,可眼中却有着潜藏的深沉。

“那右相大人认为,我该怎么做,才能绝了她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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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泓弛自千岛湖回到内廷,石艳妆立即详细地追问了一番他与沈重霜见面的经过,自然,他与沈重霜此番已是有了共识,此刻敷衍起她来,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石艳妆不疑有诈,自然喜不自胜,可在没得到沈重霜的消息之前,她又免不了心怀忐忑。

终于,沈重霜派了贴身的小厮送来一封书信,石艳妆看到那俊秀的字迹,读着那毫无破绽的字句,仿佛是看到心上的人就站在面前,一直惴惴的心才算安了下来。

“锦书,还是你最好!”她握着那封信去找宋泓弛,也不管他正对着青州送来的军情急件沉思,腻上去便就撒娇:“你去了一趟墨兰冢,重霜今日就派人给朕送了一封信,他说他如今有要事要前往北夷,回来再与朕相见,还会送朕一份特别的礼物!他总算是不同朕闹别扭了……”突然觉得,自己如今和她无论说什么,分明都等同事鸡同鸭讲,她在心里倔强地以为强求能得到幸福,他又该要如何去改变她的这种偏执的想法?

“是么?”宋泓弛搁下手里的军情急件,想着沈重霜此行北夷的目的以及那份所谓的特别礼物,便就无声地微微眯起眼,笑得温柔,言语是一成不变的清雅:“恭喜陛下。”

石艳妆一时欣喜,自然无暇注意到他,只满心沉浸在自己的雀跃之中。“锦书,你说朕该要回送重霜什么礼物才好?”她将那书信给展在军情急件之上,思虑了片刻,便就询问:“朕想,不如就在内廷替他修建一座与墨兰冢相似的水榭做他日后的寝殿罢……毕竟,京师炎夏长久,只怕他往后来住得不习惯……锦书,你说好么?”

看着那封分明是由自己撰写,最终由沈重霜誊抄了一遍的书信,宋泓弛面无表情地听石艳妆将那言语说完,对于她怯怯的询问,只是敛下眉眼,道了句:“陛下怎么想便就怎么做罢。”

只是,他没有料到,才几天的功夫,石艳妆那打算为沈重霜修建水榭寝殿的想法,竟然牵扯到了他一直居住的砚行轩——

“锦书,朕觉着还是砚行轩附近最为凉爽,打算命人在那里开凿个池子……”她说着这话时,固然仍旧不敢看他的眼,知道自己实在得寸进尺,可却仍旧笃定宋泓弛不会有丝毫的反对:“……朕已经吩咐人将城西的鄢将军府改修翻新了一番,你暂且先搬去那里住些日子,好么?”

这就是差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