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将离突然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地瞅着在池边的沈知寒,看他明明坐立不安却还偏偏强作镇定,心中那说不清的疑云又深了一重。“凤君之前同相父一唱一和,倒是甚为默契。”虽然笑意盎然,虽然言语轻柔,可是现下里,她那眼底跳跃的火焰分明就是不着痕迹的试探:“难怪相父对凤君甚为信任,竟然还亲自过问明年的殿试,生怕凤君吃亏。”
沈知寒知道她迟早会将话题扯到这上头来,倒也不意外。“我什么也没有说。”他否认着,眼睑轻轻地一跳,眼底压抑着静静的讥讽不声不响地浮上来,更衬他的神情淡然似水。
“没说什么?”石将离勾起潋滟的红唇,黑眸转到沈知寒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慵懒而深邃,轻声细语地懒懒反问后,这才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带着几分得意的贼兮兮:“凤君指的是那分房而卧之事么?朕知道,那一夜,朕不过是随意逗凤君玩玩,凤君便就一副如遭/凌/辱,生不如死的模样,又怎会在相父面前嚼这种舌根,给自己找不自在?!”
得知她心中有此思量,沈知寒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细细咀嚼品咂着她的措辞,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不由自主地被她言语中的轻佻给激得微微愠怒了。
“随意逗玩?” 他挑出那最关键的四个字眼,一字一字地从唇缝中挤出,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陛下以往如那般逗玩过几个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前几天期末监考阅卷,实在太忙,延误了更新,请大家谅解,现在已经基本忙完了,寒假也会保持更新的!
不只小石头起疑,连相父也起疑了,哈哈,看来,小沈得要想办法逃跑了……
☆、试探
陛下以往如那般逗玩过几个男子?
这句话初入耳之时,石将离感觉到其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味道,仿佛是有些微陈醋的酸涩。可是,待得她眨眨眼,抬起头仔仔细细看着那坐在池边轮椅上的男子,立刻便就推翻了自己的直觉――
那原本就漠无表情的面容此刻更是寒若冰霜,因着扭向一旁避嫌,便只能看到夜明珠微光沿着他那挺直的鼻梁与薄唇的轮廓,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线条,只抹不去他那微微扬起的唇角上那不屑的笑纹。
那样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吃醋,倒像是讽刺与讥嘲!
若是一般人,只怕已是不服输地拿硬话顶过去了,可此时,石将离却是不急又不恼,索性撩了撩耳边的发丝,言语中也带着些慵懒:“凤君便就是第一个,可有感到荣幸?”
明知她嘴里没半句真话,可听她如是说,沈知寒却感觉到心中那莫名堵得慌之处一下便就通畅了不少。“甚为荣幸。”他半是敷衍半是奚落地顺着她的话尾哼了一声,算作回应,本能地朝她瞥了一眼,可却是不留神正瞄到她那在水中半隐半现的前胸。只见那地方如同馥郁的花朵绽放一般,透出凌迟呼吸的诱惑,而那白皙圆润的肩膀更是如同无瑕的珠子,在发丝的半遮半掩间,更是带着别样的风韵,撩人呼吸,将那少女的体态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回风舞雪一般清纯,却又不失妖娆,尽得风流。
他这一瞥本不是故意的,可却偏偏被石将离的目光给撞个正着,而石将离却仿佛是故意捉弄一般,竟然动了动身子,作势要从那水中站起来,更是令他尴尬无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立刻将脸扭开,颊上的绯红层层晕开,越染越深。
极难得地看到一个男子脸上红霞一般的绯色,石将离竟是首次觉得,这个曾经被她视作废物的男子,如今竟是越看越有说不出的迷人。她起身站在池边,将双手叠在那光滑的边沿上,下巴搁在上头,自下而上地望向他那染着绯色的侧脸,眼儿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却不知,朕是不是也是第一个对凤君――”她顿了顿,故意眨巴了一下眼,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对凤君那般亲密的女子?”
亲密?!
分明就是胁迫,是折辱!
不觉又忆起了她那一日的恶劣行径,也听出了她此时此刻的有心捉弄,沈知寒暗暗握紧拳头,咬牙不去理会她的撩拨,也不再看她,只是一径保持沉默。
而石将离也从他这样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越发的得意起来。“朕也甚为荣幸。”她窃窃浅笑,学着他的言语,竟是伸出手指去戳他那离池边不到一臂远的脚,故意拖长了尾音:“――并打算以后继续荣幸。”
这无疑就是表明,她以后还会继续对他有那类似胁迫折辱的举动!
“你敢!?”沈知寒几乎为之气结,被她这完全不按拍理出牌的言语碜得一口气梗在咽喉处,上不上,下不下的,之前的尴尬瞬间不翼而飞,只是铁青着脸瞪她,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脸色由红转白,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听她这样说,他只觉那一日被她碰触过的那处地方,竟然也随之燥热了起来,那来自身体内部的热度与骚动更令他深觉耻辱!
石将离继续拿指尖戳他那银线绣麒麟的靴面,对这告诫明显不以为意。“凤君应该不会拿天牢里那两人的性命开玩笑罢?”她扬起眉,故意把话说得慢条斯理,末了,竟然还扬起半真半假地笑,冲着他挤眉弄眼:“到底人命关天呵,凤君说是不是!?”
“你还打算拿那两人的性命威胁我几次?!”沈知寒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在轻轻抽搐,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他咬牙切齿地从唇缝里挤出话来,将轮椅往后退了退,不让她那纤细的手指在他的靴面上轻戳,只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嘴角万分忍耐地抽搐着,只恨不能伸手一把掐死她:“你可也该明白,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明知他此时无疑正在气头上,可石将离却是不怕死,偏偏还要在老虎嘴上拔毛。 “看来,朕还没超出凤君的忍耐限度。”她咧嘴一笑,刻意带点挑衅,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试探、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那双斜挑的凤眼就显得益发妩媚了:“要不然,凤君现下就能一掌毙了朕,不是么?”
沈知寒稍稍愣了愣,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待得听清她的言语之中隐含的挑衅,却也只是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两把冰刃,显得阴沉难测,言辞不再忌讳:“你既早知我有一掌毙了你的心思,便不要再咄咄逼人!”
石将离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她这凤君不是兔子,但随即,她又在心底悄然一笑,只觉得眼前的他平素里对人爱理不理的,可眼下却是越看便就越觉得迷人,不由细细地打量他。
其实早前,除了那张脸,她并没有觉得他与沈知寒有何相像之处,而现在,那张脸已经熟得可以视而不见了,她却真正开始感觉到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与神韵,若非沈知寒目前正在昏睡,她几乎就会以为这是活生生的沈知寒在眼前了。
其实,既然有那削颌磨骨之术,那么,任谁都应该能成沈知寒那般模样,而相父当初为何选了他做凤君,必然也是有一番考量的罢。若他一早遇见她时,便就是这么一副模样,这么一番韵致,那么,她或许真的会被蛊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以分辨,就如同有的人未必不知道自己是在受骗,可却甘之如饴……
可偏偏,他反其道而行,早前故意针锋相对,刻意惹下了不少难以收拾的烂摊子,若那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不得不说是得了反效果,于不经意间更坚定了她要让沈知寒活过来的决心。
“相父当初为何偏偏选定了你做朕的凤君……”她低低地叹息一声,本不是着意于问,不过一句意蕴颇深的感慨而已,可是,这话传入沈知寒的耳中,却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深深蹙起眉头,从侧面看上去,便显得那轮廓如同刀削一般凛冽,深邃的眸子也随之呈现出一种慑人心魄的冷光,言语中更满是嗤之以鼻的嘲讽:“你倒以为谁稀罕么?”
“朕知道你不稀罕的。”听他不屑一顾得连遮掩也懒得,石将离反倒是乐得失笑了。她轻咳两声,挑起一边柳眉,半眯着眼,语调中有着以假乱真的亲热,就连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具有深意了:“朕以前未曾全然体会到凤君的性子,难免有些误解,如今相处了些许日子,才算是深有感触,未曾料想凤君竟是如此合朕的胃口,越来越令朕爱不释手,再过些时日,说不定朕会甘愿倾城倾国,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凤君你一笑……”
听她将那戏言的腔调拿捏得又快又顺溜,沈知寒眼睑轻轻的一跳,毫无笑意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埋藏在那深不可测,无影无形的一脉。“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么?”他斜斜地瞥一瞥石将离,那微寒的眸光一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若你痴迷的沈知寒某一日真的活了过来,你又打算要置他于何处?”
这言语带着极明显的讥讽,无疑是一种抢白,石将离当时有些哑然,好一会儿之后才唇角一弯,莞尔一笑,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满是不正经的随意:“这有何难,届时,朕封个左右凤君,平起平坐,这不就成了么?”
“左右凤君?平起平坐?”咬牙切齿地将她言语中的关键字眼重复了一遍,沈知寒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了,脱口而出的既是冷嘲也是讥讽:“你一个女子,竟然也厚颜无耻地肖想齐人之福?!”
单纯觉得他那“厚颜无耻”四个字措得有些刺耳,石将离微微敛了笑意,挑起半边柳眉,幽暗沉邃的眸子隐含幽光,带着几分讥诮:“怎么,这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男子便就享得理所当然,女子肖想便就是厚颜无耻?!”顿了顿,她突然将整个身子沁入水中,出水之时,水珠四溅,那发丝一缕缕地贴在她的颊上,倒显出了一些截然不同的张狂不羁:“只要朕愿意,莫说是齐人之福,哪怕是后宫三千,美男无数,也不在话下!”
“后宫三千?美男无数?”沈知寒嗤之以鼻,庆幸自己并未将她早前的痴情言论当成一回事是明智之举。这女人,还真以为自己对谁宠信便就是足以感恩戴德恩赐么?他突然忆起宋泓弛提到的韩歆也,脸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三分故意的开口提醒:“对了,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你的裙下之臣还有那才高八斗的韩右相,左右凤君的位子着实寒碜了些,的确不够。”
说起韩歆也,沈知寒与之不过数面之缘,可印象却是极为深刻。那男子看他的眼神如剑似戟,带着深重的嫉恨,看样子是恨不得将他凌迟了,而看石将离的神色却又截然不同,表面谦恭,实则露骨――
他身为一个男人,自然读得懂那其间的含义: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征服与独占,无关情愫,势在必得!
听他提起韩歆也,石将离不免想起这几日她命影卫追查那失窃的“膝盖骨”,可却是毫无斩获。“凤君,你方才对朕咬牙切齿,如今又将话说得怪里怪气,莫不是在向朕撒娇,以示醋意?”她明明心中有事思忖,可表面上却还能不动声色地说着玩笑话。
“醋意?!”沈知寒听罢,嗤笑一声,将那早前蓄积的不满全都直白地溢于言表,只差没讽她“孔雀开屏”了:“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见他将一句玩笑话也看得无比认真,石将离突然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道:“其实,朕一直想问,依凤君之见,那膝盖骨应是被何人窃取而去的?!”
这是第一次,她当着他的面问他膝盖骨的事,沈知寒突然觉得那已经镶嵌在皮肉中的骨头突然灼热了起来,又见她偎在池边,可唇角的笑意中带着些慵懒,可其间却潜藏着不动声色的诡谲,不免觉得有些心虚。“你素来手眼通天,无所不知,怎的反倒来问我?”他定了定神,以眼角的余光淡淡扫了石将离一眼,也正色地回应,言辞模棱两可,堪称滴水不漏:“ 不过,你也未必就真的不知道。”
听了他后半句的但书,石将离只觉他每一个字的后头似乎都暗含着可以无限延伸的空间,“此话怎讲?”那一瞬,她睫角微弯,眸中原本的凛冽化作了柔和的潋滟。
沈知寒知道,越是将话说得虚虚实实,真假参半,依照她那多疑的性子,便越是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难道还要我挑明了不成?”他垂下眼,目光冷凝,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连最细微的情绪,都被如数冰封,不无讽刺:“我不过你手心里的一只蛾子,你素来是捏圆搓扁毫不忌讳地,如今,不肯将膝盖骨还我,你直说便就是了,何必还要弯弯拐拐这么一番戏耍折腾?!”
听他这话,似乎是直直地将矛头指向自己,尤其是那“捏圆搓扁”一词,更是暗含着无尽的委屈,石将离微微闪了闪神。“就连你也觉得,是他在背后动手脚?”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自言自语地应了一声,语焉不详地揣测:“难道,他竟是将朕的那句戏言当真了么?”
“由此可见,陛下经常戏言。”见她果真怀疑起了韩歆也,沈知寒却并不附和,反倒是顺着她的话尾说起了别的,眼睛里浮动着一层光彩,令人看不出端倪来,一股寒意凝在他的唇上,很冷很冷,就连出口的言语,也如同铺头盖脸的冰雹:“正所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陛□为一朝帝君,说话尚不作数,那岂非是教天下升斗之民有样学样,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