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沈知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这副皮囊,说出这样的话委实奇怪诡谲,一时也觉得有些语塞,索性什么也不解释,漆黑的眼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宛如无风无浪的潭水一般,没有漪沦。

沉默了许久,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对峙着,终于,石将离似乎没能在沈知寒的身上找到更多的破绽,便就懒洋洋地回到了床榻上,像是欣赏一件绝世珍品一般望着那被金针封了穴道处于假死状态的男子:“谁说朕的神医死了,他只是睡了……总有一日,他会醒过来,同朕一起坐享这万里江山……”

对于她近乎病态的痴迷和不着边际的自言自语,沈知寒冷着脸,挑起浓眉,平素深幽的眼眸如今紧眯着,其间闪过一丝盛怒,像是两块寒冰,只是咬牙狠狠挤出言简意赅的一句评价:“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疯子又如何,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什么就定要得到!”石将离全然不以为意,笑得好不迷人,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诡谲、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纤纤玉指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轻轻抚在那躯体的薄唇上,带着几分玩心地摩挲着,可嘴里却毫不含糊地询问:“当初朕同凤君商议的事,却不知,凤君如今可是考虑好了?”

沈知寒见不得她如此轻佻的举止,无奈之下,只好侧过头,说服自己眼不见为净。

说句实话,他并不知晓这石将离曾经与傅景玉商议过什么事,有什么样的图谋,但借着某些细节,他倒也突然算是能将某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串连在一起了。

当初在皇陵之中,他苏醒过来之后,却愕然看到自己的躯体,一时之间自然讶异非常,而那黑衣小贼一路尖叫着也没跑多远,便就被埋伏的大内侍卫抓了个正着。此后,那跟在石将离身边伺候着的少年捧墨却是带着一个他极眼熟的药囊上前来了,将里头的解药喂入她的唇中!

那药囊,分明是当初他给她的,里头装着的,正是他亲自配置的孔雀胆解药!

她明明有解药,却还中了孔雀胆的毒,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她故意饮下至毒孔雀胆,借此设套!

咽下解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苏醒了过来,即便是一张脸惨白,可看到那一旁放置的沈知寒的躯体,仍旧是喜不自胜。再后来,相王宋泓弛一脸肃穆地入到皇陵之中,见她已是安然无恙,自然免不了要询问缘由。她竟是撒娇般伏入他的怀中,只道是凤君硬撑着醒过来,在沈知寒的躯体上找到了孔雀胆的解药云云——

明明是漏洞百出近乎敷衍的解释,可那素来精明的宋泓弛却全无异议,径自默许,由此可见,那宋泓弛若非有什么把柄被她给抓住了,便就定然也是有所图谋的。

尔后,他身上还有孔雀胆的余毒未清,一时撑不过便就晕厥过去,醒来之后,床榻之前一堆的宦官已是簇拥着唤他“君上”,他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怎生诡异的奇遇。

如果他没有猜错,她那借毒下套的目的,最终是为了找他——沈知寒!毕竟,这普天之下,只怕也唯有神医沈知寒可解孔雀胆之毒了!

而照她如今的言语,那傅景玉若不是被胁迫着强灌了孔雀胆,便就是与她有了某种协定,投鼠忌器,不得不自愿饮下孔雀胆,以配合她。

眼下,他分明一无所知,却又不能表露出丝毫破绽,便只得阴沉着脸,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只是冷声道了半句话:“你的条件——”在最关键的部位戛然而止,他留下个意味深长的尾巴,以遮掩自己的软肋。

石将离收回那抚触的手指,可那慵懒神情却已是带上了一分冷凝:“朕说过,凤君只要应允了,朕就将你的小贱人原封不动地归还,否则——”故弄玄虚一般拖长了话音,她拿过一旁的朱红锦袍披上,把话说得淡然冷漠:“凤君可要好生斟酌,此去徽州路途遥远,那小贱人就算撑过去了,一旦充作军妓,只怕也熬不了多少时日……”

她还真是恶毒狠辣,这般棒打鸳鸯的事做起来也毫不手软!

看来,这就是她胁迫傅景玉的手段了罢!

沈知寒对那所谓的“小贱人”是何许人也并不上心,猜想大约就是傅景玉带着妄图私奔的那个女子。“你娘当初犯下的杀孽报应在了你的身上,而你如今犯下的杀孽,迟早也会报应在你的子嗣身上!”冷笑两声,他满脸的不屑一顾,似乎很是轻蔑,没忘记她当初的一番遭遇。

石将离的视线从那满是轻蔑地面庞不动声色地移到那掩在薄毯下的双腿之上,等她再抬起眼时,那双深黑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水光,明亮的异常夺人心魄。待得那些光彩慢慢转暗,她才缓缓半合上眼睛,自我陶醉般地轻笑:“凤君莫要同朕发狠,你也该知道,为了沈知寒,朕如今已是百无禁忌,就是遭了老天的报应也心甘情愿!”

“是么?”对于她这样的论调,沈知寒薄唇紧抿,瞥了她一眼,双眼暗沉沉的,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的作胃,厌恶地撇开视线,冷冷开口提出最实际的条件:“只要你将膝盖骨还我,我便就应允了你所说的事。”

是的,他曾是名满天下的神医,那被天蚕丝锁住的琵琶骨,虽然难缠,他也有办法能解得开,可是,如今这傅景玉身躯的膝盖骨却是实实在在被挖了,他即便是医术超群也莫可奈何。

唯今之计,只能要回!

一旦要回了那膝盖骨,要他配合她那些不知名的所谓阴谋诡计,简直是痴心妄想!

听到这样的条件,石将离愣了一愣,突然盯着沈知寒,用看陌生人的目光将他细细打量了许多遍,嘴里轻而缓地低语:“当初,你父亲明知你心有所属,还故意将你送到朕的跟前来,想借你来迷惑朕——啧啧,本以为他能狠下心用天蚕丝锁了你的琵琶骨,废了你的武艺,已是到了极致,却不想,居然还能当着朕的面挖了你的膝盖骨……”故意啧啧有声地喟叹着,她突然话锋一转,勾起潋滟的红唇,黑眸转到沈知寒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慵懒而深邃,轻声细语地一字一字说着,虽然笑意盎然,虽然言语轻柔,可是那眼底跳跃的火焰分明就是不动声色的疑惑:“再说,凤君难道不记得了么,你那膝盖骨,当初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如今已是用在沈知寒的腿上,恰如其分,哪能再轻易反悔要回?”

沈知寒的脸色微微一白,听到这个女子事事为了自己的言论,却并不觉得丝毫感动。毕竟,自己也同这傅景玉一样,皆是被挖了膝盖骨才不得以轮椅代步。而当初挖了他膝盖骨的,正是他的娘亲。

那一年,他才不过三岁。

那时,他住在千岛湖墨兰冢里,被他娘亲逼着抄医书,背药理。有一日,他躲在船上,打算悄悄随家仆一道出湖去玩,不想却是被他娘亲给怒气冲冲地抓了回来,一番毫不留情的责打!

当时,谁也不知道,自他父亲辞世之后,他的娘亲便是犯了癫狂之症,到了后来,他娘亲竟是嫌责打太轻,为了不让他乱跑,居然强行挖了他的膝盖骨,挫扬成灰,逼着他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也绝不踏出墨兰冢半步!

数年之后,他娘亲药石罔治,弥留之际,总算才对他说了实话——

原来,他父亲随受家族宿疾所累,可到底也能活到二十五岁,之所以不过二十二便就与世长辞,皆是因那靖泰女帝石艳妆一手促成的!

得不到,便就毁掉,这就是石家女子最恶毒之处!

当初,石艳妆这么待他父君,如今,这石将离也是如法炮制,对待傅景玉!

“你——”沈知寒哑口无言,只觉得随之而来的情绪犹如利齿,啃噬着心底,令那原本怅然的空洞变得越发苍凉起来。

是呵,若是有情,知她这样的一番对待,怎会不动容?

可是,他对她毫无情义可言,眼前这个身为大夏帝王的女子口口声声事事为他,而那言行做派,却那般令人不齿,即便是知道她的情意又何如,他哪里能觉出一丝一毫的感动?

要他喜欢她,只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

“换个条件吧,朕会好好考虑的。”那厢,石将离并不知晓沈知寒的所思所想,只是无声的缓缓走近,将那最后的三步距离也抹去了,脱口而出的却是令沈知寒毛骨悚然的话:“容朕猜猜,凤君该不会也一并忘了,今日,你是来侍寝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约是习惯了黛色一章上百条留言的日子了,现在开新文,大家都在等养肥,于是我现在灰常灰常的鸡漠……哎,亲爱的们,大家还记得吗,当初黛色俺日更上万的时候,也就是大家留言撒花最给力的时候呀,所以,不要潜水,给俺一点动力吧……下一章,看看小石怎么让小沈侍寝吧,嘿嘿……

☆、早朝

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将离,不知为何,目光竟然会聚在她那红的有些刺眼的唇上,沈知寒浓如墨染的眉,微微拧了起来。

是呵,他如今是被送来侍寝的没错,可就方才石将离的言行举止看来,他敢确定,若真要侍寝,她恐怕更中意那尸首一般的躯体,浓厚的兴趣绝对远远超过对他这个大活人。

毕竟,那才是真正的“沈知寒”呀!

而自己,现在是傅景玉,一个不肯听话处处与之作对的所谓“赝品”——

沈知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只要她敢当着他的面再动一动那具躯体,他便就不计后果,一掌毙了她!

只是,石将离却并没有他预想中肮脏龌龊的举动,她只是盯着他细细地看了又看,冷不防微微扬高了声音,轻唤了一声——

“捧墨!”

这名字,沈知寒是有印象的。那个眉目如远山清泉般隽秀的少年,看身量至多不过十五岁,总是面无表情,惜言如金,他养伤清余毒的这两个多月里,每日早晚总要亲自到他寝居之处巡视一番的。

据说,那少年是那石将离的贴身侍卫,甚得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