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裴曲跟着站了起来,却只是平静地透过病房上的玻璃,看着里面静坐的裴诗没说话。

其实,如果姐知道他不希望她恢复,恐怕会很失望吧。

可是他喜欢现在的姐姐,这个温柔的,体贴的,仿佛他随时可以摸得到,感受的到的姐姐。

如果她拾回音乐……

他总是会想起作家赫胥黎。

为写出吸毒者心中的圣经《众妙之门》,自己去体验毒品,还用自己的对麦司卡林的迷恋害了无数个读了这本书的人。在他用魔幻的文字,将药物与宗教结合描绘出来,好像四季花开,人间胜景也不如瘾君子看见的世界美丽。

但是,他们看见的永远不是真实。

裴曲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森川光推门进入病房。

裴诗坐在空荡荡的病床边缘,听见声音,却没有回头。

她原本身材就比较消瘦,现在因为伤势比以前更瘦了,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绷带,手臂也被纱布吊在脖子上。窗子大大的敞开,风像是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捧起她两鬓的长发。

森川光推开门:“外公听说你受伤的事,让你先回日本养病,等康复了再回来。公司那边,我先替你请假。”

“嗯。”

裴诗始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甚至不想问自己伤势如何,多久才好。

反正都是一只举不起小提琴的手,是好是坏,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到日本调养了一段时间,外伤差不多都恢复了。裴诗在医疗人员的帮助下开始做复健,让左手神经不至于完全坏死。

但复健几乎是外科治疗中最痛苦的一部分。尤其是涉及神经的地方,既有要克服强烈的痛感,又要忍耐无力感。就像一个鸡蛋,凭空捏它怎么都捏不碎,却要一直尝试。

裴诗住的是单人病房,但整层楼的病人都和她是同样的状况。她隔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富家男孩也是因为外伤需要做复健。森川光路过病房时,亲耳听见了他用力摔碎了所有的东西,扯着破音的嗓子哭喊:“这样的手我不要了!我受不了了!再也不要做复健了啊!!”

可是,裴诗在治疗的时候,却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她只是在医疗人员的协助下,把手臂抬了起来。然后闭着眼睛,深深皱着眉,努力活动关节。

每抬高一公分,仿佛就是多一层折磨。森川光看不见她苍白的脸,发紫的唇,满床冰冷的汗水,却能从护士不忍的话语中听到,她有多痛苦。

有一次护士离开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听见她细微的,痛苦的喘息声,轻声说道:“如果很难受就说出来吧。”

“不过是配合治疗罢了。”裴诗闭着眼,努力转移视线,让自己忘记手臂上碎骨般的疼痛。

森川光替她盖好被子,温柔地笑了:“医生说,完完全全康复要一年。小诗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吗……”

裴诗半睁着眼。浓密的睫毛像雨后疲倦的黑色蝶翼,轻轻地颤了一下,隐约盖住了些水光。

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没有愿望。”

…………

……

两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日落时,医院附近的树林已经变成大片黑色,地平线处的红云像是烧着了一般。夕阳悄悄地在城市里扩散,明明是火焰的颜色,却泛着孤独的色彩……

森川光、裕太还有裴曲一起到医院来看裴诗。森川光最先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卖关子地笑了笑:

“今天我带了三件东西给你。”

“这么多?”裴诗啃了一口苹果。经过两个月的调养,她的神经也变得放松了一些。

森川光先拿出一大捧花,放在裴诗怀里:“先是祝你快要出院了,这束白玫瑰是给你的。”

裴诗看了看那一捧红玫瑰,又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裴曲和裕太——看样子又是他们在捣乱。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嗅了一下玫瑰花:

“谢谢组长,很漂亮。”

裕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望天。还好裴诗没有把戳穿他们玫瑰花的颜色,不然追究起来,森川少爷大概会知道,自己刚才一身西装拿着大捧红玫瑰站在医院外面,被多少女孩子围观了。

裴曲一脸天真的笑,又拿出一个圆形的红木便当盒,放在裴诗腿上:“姐,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一顿饭,这是我和森川少爷一起帮你做的便当。”

“组长做的?”裴诗瞪大眼。

“好啊,我给你做饭你不惊讶,森川少爷做你就这么受宠若惊,下次再也不给你做了。” 裴曲小小的脸鼓起了两个包子。

“不是,小曲,森川少爷眼睛不方便啊,你这样……”

“没事。”森川光打断她,微微笑着,“我只是帮忙捏一捏寿司,这活我从小做到大的,就算看不见也能做。”

裴诗用力地点点头:“那我一定得吃完了。”

她打开便当盒。

里面装着色彩明艳的鸡蛋卷、精致小碗的乌冬面、贴着新鲜生鱼片的寿司、香喷喷发亮的鳗鱼、粉白相间的蟹肉……里面每种料理都只有一点点,但一整个盒子却装了满满的不同种类料理。她嘴馋得差点吸口水:“这,太丰盛了吧。会不会很麻烦你们……”

“臭老姐,现在知道说你‘们’了?”裴曲还在赌气。

“你喜欢就好。”森川光淡淡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