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磨之后便是要做旧。铜器因为来路不同锈色也是不同的,分干坑、水坑和传世,既然做的是老祖宗的鼎自然也就要传世。江源命清涟买了各种东西,又是水银又是明矾,差点没被当成要开炉炼丹。一通做旧,又蒸又煮,细细造出包浆来,这样才算完工。若只是做铜镜便简单了,可若是做鼎里面说道可不少,若不是江源上一世玩古玩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造假高手,还真弄不出这么一个铜鼎来。
一切事务江源都没让别人插手,清涟虽然买了东西,可他也不知道买这些是做什么的,待到全部完成,江源将所有物件都放在一个盒子里拿去给了司徒晟。司徒晟一听计划断没有不许的,只要串通了江大舅江岩,这事情便成了!
却说这一日,兵部郎中杜如之去寻时任刑部郎中的江岩下棋,这两人三不五时就约在一起下棋,再平常不过。
边下边聊,杜如之笑着说道:“今天下棋,咱们得有点彩头才好。”
“什么彩头?”江岩不在意地问道:“杜兄你也看到了,前些日子我儿娶亲,彩礼都得三殿下帮衬才算看得下去,现而今我是一贫如洗,怕是拿不出什么好彩头来。”
杜如之也知道好友家中的情况,按说他家也该算是皇亲国戚了,偏因为江淑嫔不受圣宠,司徒晟司徒月华备受冷落,江岩当年虽被举为刑部员外郎,十几年总共就升了一级做了郎中,比之普通人都不如,何况是与皇亲相比?
“我也不难为你,我就想看看你书房里面那口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杜如之笑道。这江岩书房里不合时宜地放了口箱子,谁想看都不让看,说是父母留下的东西。杜如之对这事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想以此事做彩头。
“那你若输了却输给我什么彩头?”江岩问道。
杜如之掏出一个玉扳指放在桌上,“你不是早就看中了我这玩意,你若胜了,这东西便归你了。”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下套,再挖陷阱,一步棋都要沉吟许久,一盘棋足足下了三个时辰才下完,最后两边竟然子数相同成了和棋。这时候的围棋先手后手没什么差别,不讲目数,而是数子,子数一样就是和棋,这谁也没办法。杜如之非得耍赖要看箱子,江岩看了眼那枚玉扳指,踌躇很久才松了口,取出钥匙打开锁头将那箱子打开。
杜如之探头一看,那箱子中放着一本古书,一个铜鼎,和一些残破的竹简。他探手取了那古书出来随手翻看,本是不以为意,谁知这一看便入了迷。“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他喃喃读出,手都在颤,“好啊!”
他猛一回头,差点没把江岩吓到。杜如之一把就拉住了江岩肩上的衣服连声问道:“江兄,这书怎么来的?谁写的?叫什么名字?”
江岩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书是父母留下的,说是祖上从那箱子里的竹简上誊抄传下来的。我只知道是先祖写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好似是叫将……将……将什么来着?”
杜如之连忙去看那箱子里面的竹简,只见那竹简之上写的全是小篆,他也不认得。再看那鼎,纹饰细密,蟠虺纹饕餮纹汇聚其上,鼎还有盖子,上面三只窝牛居于其上,憨态可掬之像颇有古意,一看就是前朝的古物。
“你家写书的那位先祖的名讳你可知道?”杜如之连忙问道。
“这确是记不清了……”江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杜兄也知道,我年幼之时家中就糟了蝗灾,父母带着我兄妹三人一路逃荒来到京城。为了减少负担,家中器物一概没取,除了金银细软就带了这么几件东西。母亲路上病逝,父亲千难万险带着我等到得京城。偏刚一到便遇上打劫,我父为了保这几件东西便顾不上孩子了,让我那小妹被歹人掳走,到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父亲一气之下便患了重病,只三五日便去了,只留下我与大妹二人相依为命。父母亡故之时我才七岁,哪里知道那许多事,便是这几件东西也不过留个念想罢了。又过了几年我出了痘,本想当了那鼎换钱,大妹死活不让,言道是先祖遗物,为了它已失了小妹,怎能丢了它,这才偏要自卖自身入了宫去。”
江岩长叹口气,“我将这几件东西放在书房不过是为了睹物思人。为了它们我小妹被掳,父亲亡故,大妹卖身,竟将我那至亲尽数夺去,纵使现在我已为人父母也难以忘怀那骨肉离散之痛!弃之不舍,留之何用啊!”
见江岩这般,杜如之也不敢问了,放下东西告辞而去。不过过了两日他带了位中年书生又来拜访江岩,直接言道求看那几件古物。江岩面色不佳,倒也没有阻拦,默默开了箱子任由那书生取出残简和古书来看。
那书生一一对照竹简和书上的文字,直到最后指着竹简上的两个字惊呼:“《将竟是《将书》!”
书生转身看向江岩,“江大人真的一点也记不起先祖名讳了吗?”
江岩沉思了一阵,“某年幼时也曾随父母拜祭过祖先,可那灵位之上尽是上古大篆,我是一个也认不得。”他抽出张纸来,在上面连画带描,勾出几个半画半字的图形来,“我只记得这些,笔画对不对也不知。先父曾经说过,我家祖上为了避杀身之祸才隐居于成都山野,唯恐仇人寻来,未及冠的子孙都不知先祖名讳,只是拜祭灵位罢了。”
“上古大篆,这便对了,楚时都是这般书写灵位的。”楚朝的官方文字是小篆,不过灵位都是以楚国当初的大篆来写的,那文人细细观看几个字,只辨别“江”“公”“文”这三个,余下那个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不过写了《将书》的还能有谁,必是江辰江熙文!
取出那个宝鼎,无论材质形制纹路包浆锈色具可证明是楚朝贵族所用,正和江熙文列侯的身份。仔细分辨鼎底部有一行铭文,用得是古篆,他分辨许久才认了出来,大致的意思是乙子年天子出巡是赏赐给随行的承安侯辰的,那不是江辰又能有谁?!
这三件宝物之中,年岁最近的便是那本手抄的兵书,想来是江家后人看到竹简残破,怕出现遗失才抄录下来留以保存的,可就算如此那本书也至少是燕朝的东西了。看来着江岩江大人真是江辰公承安侯的后人!
不出几日,京城里的小道消息就开始流通了。那天去江府的书生乃是京城有名的金石古玩行家,此人最喜饮酒,而且是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嘴的标志性人物,三两下便让人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江家乃是江辰江熙文后人的事传得满大街都知道了,那本失传已久的《将书》更是引领了八卦界的潮流。消息传到这种地步,皇帝当然也就知道了,他也没召见江岩,而是唤来杜如之问话。
杜如之那日看过《将书》以后就沉迷其中,听得今上问话,立刻将事情经过细细道来,还等兵书绝不可能伪造,就是想造假谁又能有本事写出这样的兵书来?难道那江家竟然真是承背出一段书里的内容。皇帝也是读过一些兵书战策的,一听书上所言果然觉得字字珠玑,这安侯这位万户侯子孙,累世冠缨之后?
皇上心里其实已经相信此事了,越想就越像。比如说什么江淑嫔和江岩都擅弈棋啊,什么江淑嫔谈吐举止不似平民出身啊……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朕果然慧眼识人,能够透过表象的迷惑看到事物的本质,嗯,朕早就觉得那江淑嫔来历不凡,绝对不是宫女出身那么简单,现如今怎么样,果然被朕猜对了!嗯嗯嗯,朕还真是明察秋毫,目光如炬啊,哈哈哈哈!
皇上下旨,命江岩抄录《将书》献上。翻看了“江辰”所作的兵书,皇上觉得很是满意,高兴之余便是一个字——赏!
作者有话要说: 觉主用大篆查了一下“江公辰熙文之灵”这几个字,发现就能猜出江、公、文这三个……小篆倒是能认识但是完全不会写,真要穿到那种年代瞬间变文盲有木有~
你能认识几个字?——江公辰熙文之灵……
觉主感冒发烧了,流鼻涕咳嗽,喝热水吃退烧药也不管用,大概要去打吊瓶……今天只有一更,爬走……继续要评论,本文的收藏比评论总数还多……亲们不要这么潜水嘛……
☆、第十三章 拜寿辰江源知身世 细筹谋王氏起坏心
这一赏,江岩总算从郎中的位置上挪了挪,从正五品的刑部郎中变成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连升四级。虽说有了刑部以后大理寺的职能被分出去不少,那也是个真正的实权部门啊。所谓三堂会审指的就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而且皇上一时兴奋,还进江岩为弘武伯,现如今江家也算是有了爵位的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