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1 / 2)

无双 梦溪石 2529 字 19天前

崔不去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打今日起床, 他的咳嗽就没停过, 帕子几乎没离过手。

脑袋有些昏沉, 约莫是昨夜淋雨的缘故, 不过他一年里大半时间都会如此, 已经习惯了。

走在他旁边的安平县令却有些心惊胆战, 因为离得近才更发现崔不去病容沉重, 五月底本已入夏,披风下面伸出来的手玉骨冰雪,嶙峋瘦长, 令人不由担心轻轻一碰便会折断。

他忍不住想出声询问,元郡守却先他一步开口。

“不如先叫个大夫来帮你瞧瞧,再过去审问案情也不迟。”这语气不像官场上虚应故事, 倒像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县令不由多看了元郡守一眼。

“无妨。”崔不去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心道八成又是凤二那厮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了。

他摸出一个袖珍瓷瓶,倒出药丸送入口中, 咽下, 面色如常, 自然得好像每天都在干同样的事。

如果乔仙在此, 看见他将调理身体的补药当成治风寒的药来吃, 可能会气得吐血。

但现在只有元郡守和安平县令二人,两人不懂药理, 见他吃了药之后不再咳嗽,也就没再劝。

三人回到县衙时, 县丞已将一干人等都带回来, 暂押大牢,等着县令提堂。

有崔不去和元郡守在,县令自然不敢拖延,立刻让县丞将苦主先召上来。

苦主是死者的丈夫,苦主一家是本城人,家境殷实,死者身怀六甲,近来一直心神不宁,原是去找孙大夫开安胎药,谁知药煎服两碗喝下去,到了晚上却腹痛难忍,下身见红,最终提前发动,导致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孕妇先前好好的,喝药之后却死了,死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药方有问题,苦主上衙门鸣冤告状,县丞便带着人去拘拿孙大夫和药铺伙计。

妻儿惨死,原本准备迎接孩子降生的喜事变成丧事,苦主满面凄然,看见孙大夫被带上来,当即就扑上前去,揪住他的前襟:“孙大夫,我们一家如此信你,你缘何要害我们!”

孙大夫须发皆乱,形容狼狈,闻言只是摇头:“不可能,我行医数十年,从未开错过药方!”

苦主悲愤:“药罐里的药材我还留着,也找人看过了,里面分明多了一味蟾酥!那蟾酥是毒物,如何能给孕妇服用!”

孙济民大惊:“这绝无可能,我从来不会给孕妇开蟾酥!枳壳四钱、厚朴三钱、香附子三钱、砂仁二钱、苍术二钱、橘红二钱……”

他将药方一一背出,末了道:“此方分作三帖,孕至五月皆可服用,我记得清楚,是这张药方,并无蟾酥。”

县丞禀告道:“三帖药,苦主家用了一帖,药罐里煮剩下的药材和另外两帖原封未动,明府可要勘察?”

县令闻言道:“呈上来。”

不多时,有人将药罐与药材拿来,崔不去久病成良医,纵是还不能给自己治病,但认几味药材却不在话下,很快从药罐和还未煮的药包里找到了蟾酥。

崔不去逐一挑出其中药材:“除了蟾酥,还有天仙子,这是生怕患者死得不够快吧?”

孙大夫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是我开的方子!”

崔不去问县丞:“方子呢?”

病人看完病之后,提了药回家煎煮,药方则留在药铺存证,这是老规矩。

县丞办事妥帖,早已命人将所有方子封存,便道:“都在!”

他将方子拿来,崔不去没看,让人先拿给孙大夫看。

县丞对孙大夫道:“我还拿了你从前开的方子来对照,这上面所用纸笺,的确是保宁堂的,而笔迹也与你相同,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大夫拿过方子,只一眼,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方子……”

县丞紧盯他的表情变化,逼问道:“你想说不是你开的?”

“不对,让我想想……”孙济民喃喃道,忽而灵光一闪,“这方子不对!这方子原是我开给卢娘子的,但其它药都能对上,唯独多了一味蟾酥!”

县丞又让人将药铺伙计带上来,对方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透着股机灵劲儿,只是现在有些紧张,眼睛不住地四处瞟。

“将你方才知道的,一五一十再说一遍吧。”县丞道。

“是,是!”伙计先行了个礼,局促道,“昨日清晨,东家娘子胃疾又犯,便让人过来带话,请孙大夫照旧例,开个方子给她调理,让小的配好药之后送去宅子,自有东家娘子的婢女在小门候着取药。”

他口中的东家娘子,正是崔三之妻卢氏。

崔三是崔咏四个儿子中最不成器的,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但他这些年被拘在博陵,一举一动都有父兄盯着,要说大错也犯不了,可读书练武,他的确不是那块料。为免他彻底荒废,崔咏便将崔家名下的药铺保宁堂拨给他掌管,自负盈亏,不必分给崔家公中,算是送给崔三的,也是为了让他有点事情做。

实际上,药铺有孙大夫这等名医坐堂,又有掌柜和伙计在忙活,他这个东家根本不必如何打理,可谓甩手掌柜,清闲度日。

孙济民听至此处,便接道:“不错,天仙子虽有毒,但它内服微量,与其它药材中和,可缓胃疾,调理胃经,但蟾酥却不对症,我根本没有将蟾酥写进去!”

伙计惊讶道:“孙大夫,您写那方子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您一样样药材添的,您怎么自己倒是不记得了?”

孙济民断然否决:“我不可能记错,定是你弄错了!而且那方子原本是给卢娘子治病的,怎么会到了陈娘子那里?”

县丞抬了抬下巴,示意伙计:“你继续说。”

伙计便道:“正好那会儿,陈家娘子也来看病,同样是孙大夫给开的方子,药很快就配齐了,我提着药出门时,与陈家的下人撞了一下,两包药材都是三帖,纸包也都一样,想来那时是小人没有细看,将本来应该给东家娘子的药,给拿错了!”

如此说来,事情就清楚了。

孙大夫给两个人看病,开了不同的方子,伙计误打误撞拿错了药,本来应该被毒死的卢氏逃过一劫,但却连累了无辜的陈氏母子。

县令问:“孙济民,你还有什么可说?”

孙大夫看着眼前的方子,苦笑道:“我行医一辈子,从未开错过一张方子,用错过一味药,这蟾酥的的确确不是我开的。”

县令叹道:“你如今年过七旬,老眼昏花,开错药方,多写了一味药,也不无可能。即便你不承认,如今证据确凿,一个误杀的罪名却是跑不掉的。隋律有言,误杀乃六杀之一,比谋杀轻一等,但看在你这些年活人无数,悬壶济世的份上,我会为你上疏求情,陈明因果,最后会由刑部核定。你可认罪?”

他没有说的是,以孙大夫这等高龄,就算不判斩刑,改为鞭笞流放,也足以丧命。

孙大夫依旧摇头:“我没有开错药方,我不认罪。”

就在这时,捕役从外头匆匆奔入。

“明府,崔三郎之妻卢氏在外求见,说有重大案情相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