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爷还在低泣,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唐秋山看,看着看着他忽然就反握住他的手。
“景川啊,你别太严厉了,小山他还小,身体又不好你不要什么都逼他,他什么都不说,却是那群孩子里最刻苦的,别逼他。”
这已经不是爷爷第一次将他认错为父亲了。
他也不纠正,点了点头,“好。”
终于安抚了老人去睡觉,临走之前,唐秋山对门外守着的人叮嘱了几句之后就回了东苑。
回去东苑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长廊,这条路很长,唐秋山走得慢,微微抬眼就能看见廊下的梁。
叶城这样的老宅用的大多是榆木做房梁,寓意也好,像唐庄这样的倒是不多。
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唐庄这条廊做梁的木头不好,黄梨木,旨意黄粱一梦,听着到底有些荒凉,本想重新整修一番,后来被母亲拦了下来。
母亲说,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就算是黄粱一梦,一家人也总是能在一起。
眼里仿佛还留着当时的一幕,可惜风来的太快,迷了唐秋山的眼睛。
廊下点着柱灯,绵延一片过去,明明灯火璀璨,可这一路过去,昔年的那两个人不在,空荡荡的长廊,一点人气都没有。
幽幽的灯光下,一主一仆连脚步都很轻。
唐秋山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方伯也停了下来,只听他说:“去安排人将那小女孩接回唐庄吧。”
到底是父母曾经允诺下的,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
许晚今天又同孤儿院里的孩子打假了。
刚刚被人撞倒在地上,胳膊都划破了皮,许晚一边吸气一边将袖子往上卷。
白皙的娇嫩皮肤血肉模糊,她微微低垂着眉眼轻轻的在伤口上吹气,纤长的睫毛很快就湿润了,一扇一扇的,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傍晚的这个时候风大,吹乱她一头软软的短发。
小小的身影一直朝着孤儿院的大门走,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就如同她梦里那样,一夜就长大了。
就再也不用留在这个地方,每日期盼。
五个月了,她在这个地方五个月了。
“小晚,又来等人啊?”
门卫老伯习以为常了,笑眯眯的问她。
许晚点点头,刚想将袖子放下来,老伯眼尖一眼就看见她胳膊上的伤口,就从保卫室里出来,“哎哟,这是又跟人打架了?”
许晚不服气,“什么叫又?是他们先取笑我的,我一时忍不住,就……就出手了!”
小小的人仰着下巴,微怒的瞪着老伯。
那眼角还有一抹红斑,像是被人用蛮力擦过去一样。
也不知道躲着哭了多久。
老伯无奈的叹气,将她拉进保卫科,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还有医用棉签。
许晚难得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下,可上药的时候真疼,疼得她龇牙咧嘴,抽气连连。
老伯手下的力道也没轻没重,许晚疼的眼圈都红了,听他说话:“那些人你何苦要招惹他们,你又打不过。”
许晚抽了抽鼻子,“他们笑我白日做梦!”
老伯戴着老花镜,镜框滑了下来,他微微低头看她,无奈道:“院长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你的家人,是不会来了。”
“胡说,我妈会来接我!她会来!”许晚倔强得很,好像一下子就忘了疼,将心里的想法歇斯底里的吼出来。
老伯只好叹气,“那她要真是会来的话,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来?”
许晚脑袋垂低的看着自己被人踩得脏兮兮的鞋子,抿了抿唇,明明声音都带着哭腔了,可还是倔强道:
“她只是,只是太忙了。”
上完药后,许晚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明明都快十一岁的她,却长得像是七八岁大的孩子。
她垫着脚尖,双手攀在铁门上,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孤儿院外面唯一的路,这一条坡很长,总有希望能看见车。
可是直到天黑,她都没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她每一天都到大门等,下雨了她就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遇见暴雨的时候,她就像雨中被打乱在地上的树叶,小小的身子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刮走一样。
门卫老伯怎么劝她都不听,执拗的只想等到妈妈。
终于,有一辆车从那一条坡开上来。
许晚抓着铁门的手都白了,垫着脚尖,直直的盯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那是一双尖头的高跟鞋,白色的。
妈妈也有一双!
她猛地睁大眼睛,之前的目光分明已经黯淡下来,却又像是死灰复燃一样,透着喜悦激动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