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想到这里,才惊觉自己想得太多了,他暗摄心神,回头去找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却见人海茫茫,早已不见她的踪影了。
许风摇了摇头,只好捧着书回了客栈。他吃过饭后原想在屋里歇上一天的,不料到了当天下午,慕容飞就找了过来。慕容飞此番是来送妹妹出嫁的,这会儿送亲的队伍还在半路上,他是为了见许风一面,才快马赶过来的,明天一早还得快马赶回去。
许风得他这样相待,心中也颇为动容,头一回去掉了公子两字,只叫他做慕容。
慕容飞乐得不行,拉了许风的手道:“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只是许风住的客栈实在简陋,没什么好酒好菜,慕容飞又是娇生惯养的人物,当即拉了他去镇上最好的酒楼。
走在半路上时,一辆马车从他俩身边经过。那马车的四个角上悬着香囊,掀起一阵淡淡的异香。
许风心中一动,待回头细看时,那马车却已转过了街角。?许风自失一笑,跟着慕容飞进了酒楼。
这时已到了吃饭的时候,酒楼里人来人往,比起许风住的客栈,确实是堂皇得多了。慕容飞阔气得很,一进去就嚷:“小二,上一桌酒菜!”
那小二忙迎了上来,引两人坐了窗边的位子,不多时就上了一桌好菜,并一坛子美酒。
慕容飞拍开酒坛子,往两人杯中斟满了酒,招呼许风道:“许兄弟,咱们许久不见,今日可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一边说,一边仰起头来,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酒。
许风听得好笑,道:“明日就是慕容姑娘大喜的日子,你这当兄长的还要送嫁,岂可喝得烂醉如泥?”
“正因如此,我才跑来找你喝酒的。”慕容飞气哼哼道,“许兄弟你不知道,我那妹子啊……从小就生得聪明伶俐、玉雪可爱,我们全家人都把她捧在手心上宠着,到头来却便宜了林显那个臭小子,可不气煞人也?”
许风知道他是舍不得嫁妹子,便安慰道:“我听闻林家二公子一表人才,与慕容姑娘甚是相配。”
慕容飞摇了摇头,借着酒劲把未来妹夫痛骂了一顿,末了才道:“不过嫁给林显那个臭小子,总好过嫁给林昱……”
许风还是头一回听他提起林昱,道:“林家的大公子?与他有什么关系?”
慕容飞连喝了几杯酒,已有了几分醉意,也就没那么忌讳这个名字,接着道:“我爹跟林伯父是刎颈之交,俩人各自成亲不久,就已定下了儿女婚事。按说林昱是兄长,我妹子原该聘给他的,只因他娘亲是侧室,他虽样样出挑,却一直不得林伯父器重。后来谈婚论嫁时,林伯父跟我爹商量了一番,到底还是将我妹子许配给了林显。”
许风惊讶道:“难道林公子……对慕容姑娘有意?”
“这我可不知道啦,当年我喜欢的那个女子钟情于他,却被他一口回绝,他只说心中已有倾慕之人了。我至今也猜不透,他是为了赌这一口气才堕入魔道的,还是当真瞧上了那极乐宫的宫主?如是后者……哼。”慕容飞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觉得林昱眼光太差。
许风听他提到那极乐宫宫主,捏着酒杯的手震了震,洒出来一些酒水。他没动声色,只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烈酒。
许风的酒量本就不佳,这一杯酒下去,顿觉心里烧得厉害。
慕容飞倒没发觉他的异样,醉眼朦胧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许兄弟,你这半年来隐居在金陵城外,可觉得痛快么?”
许风静了片刻,道:“不过如此。”
纵使踏遍大江南北,也再没有哪一处的风光,及得上某一年的元宵节,临安城的那场灯会。
“当日诛杀那极乐宫的魔头后,你忽然就不辞而别了,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还有你那周大哥……”
“没有什么周大哥。”许风打断他的话,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从来也没有过。”
后来慕容飞说了些什么,许风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又喝了不少酒,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一双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许风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等到醒转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躺在客栈的床上,房门被人敲得咚咚响。他头疼欲裂,勉强爬起身来,开口道:“进来。”
店小二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个盘子,道:“公子醒了?”
许风揉了揉额角,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问:“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您昨晚醉得厉害,是一位顶俊俏的公子送您回来的,他还吩咐我一早就送醒酒汤过来。”说着将一碗黑糊糊的汤放在了桌上。
许风料想是慕容飞送他回来的,便问:“他人呢?”
“那位公子早已走啦。”
今日送亲的队伍就该到落枫庄了,慕容飞想必是一大早就赶了回去。
许风摆了摆手让小二下去了,喝下那一碗醒酒汤后,方觉得身体好受了些。窗外日头高挂,眼看着快到正午了,他怕耽搁了时辰,草草梳洗一番后就出了门。饶是如此,等他赶到落枫庄时,庄子外头早已人满为患了,都是等着来看新娘子的。
许风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凭他这等武功,竟也被人狠狠踩了好几脚。他早上没吃东西,等得前胸都快贴着后背了,才终于听见一阵锣鼓声。
“来了来了!”
人群激动,许风被挤在当中,只看见黑压压一片后脑勺。待那喧天的鼓声愈发近了,他才瞧见一队送亲的人走过来,当中一顶大红轿子被好几个人抬着,到了庄子门口,才缓缓落下轿来。
大伙儿都翘首等着新娘子下轿。
谁也料不到,那花轿中银光一闪,竟探出来一柄寒芒凛冽的利剑。?那剑尖一挑,首先就朝离得最近的林家二公子招呼过去。
林显一身大红喜服,原本满心欢喜地等着接新娘子下轿,不料轿帘一掀,竟跳出来一个戴面具的高大男人,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招式。也亏得他武功不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只肩头上中了一剑,霎时间血流如注。
他这新郎官当然不可能佩着兵刃,只好捂着伤口退了两步,喝道:“你是何人?燕儿在哪里?”
那戴面具的人嘿嘿一笑,说:“这便送你下去同她相聚。”
说罢右手一扬,从手中射出来一枚形状古怪的暗器。那暗器没有向着林显飞去,却是射中了一旁给新娘子跨的火盆,且遇火就烧了起来,燃起一蓬黑色的烟雾。
浓烟很快四散开来。
变故突生,许多人都还懵着,有见多识广的人喊起来:“是毒烟!”
众人纷纷掩住了口鼻。林显离得最近,不留神吸了一口,当即倒在了地上。
那戴面具的人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块令牌,朗声道:“宫主有命,将在场的人统统杀了,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