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笑还趴在我面前,幽黑得如同潭水的眼睛盯着我说:“陶然,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将来怎么样,你一定要幸福。”
我知道这是梦,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却不自觉的对他说:“你死以后,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对我,肯用自己的生机换我活的人了。你要我怎么幸福得下去。”
我话音一落,他的身子就滑到水里。
这一次我并没有被绑到救生圈上,所以第一时间我就憋了一口气潜到水里。他下沉的速度很快,我这三脚猫的潜水水平根本追不上,只好看着他越沉越深。
最好,我大叫了一声顾一笑,迅速呛了一口水,然后醒了过来。
何萧就在我床边站着,看到我睁开了眼睛,对我说:“渔船船主来了。”
我喘了几口气,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按住我的肩膀说:“躺着说吧。”
门外进来了一个人,是段景琛陪着的。他大约四十多岁,皮肤黝黑,头发很短,有着络腮胡子。
他看到我以后朴实的笑了笑问:“你好起来了?”
“谢谢您救了我。”我让何萧扶着我后背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身上还没好不用起来了。”他也虚着按了一下我,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有些拘谨的问,“听这位先生说您想和我谈谈。”
我笑了笑:“是,想当面感谢您救了我。另外,我也想知道您救我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他仍然拘谨,咳嗽了一声说:“那个,当时你在海上漂着,就像已经没生命了,我们把你捞了上来,发现你只是昏迷了,简单的急救以后,就把你送到医院了。到了以后,在你身上找到了你的名片,找了电话过去,这位先生就过来了。”
他说得很简单,有我想听的,但远远不够。
“当时我什么样?”我看着他想了一下,“我记得自己在昏迷以前就整个人趴在水里的,而且因为身上背着两个巨大的救生圈,我很难翻过来,所以呛了一口水就昏迷过去了。”
“不是,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是脸朝上,而且并没有溺水的症状。”他说。
“其它的呢?”我觉得还不够详细,又追问在了他。
他认真的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对我摇头说:“没什么了,就这些。这位先生已经问过我一次了。”
他看了看段景琛。
段景琛对我说:“我问过一次事情的经过,说的和现在是一样的。”
我有些失望的再次问道:“当时,在我身边有没有其他的人?”
“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们肯定会一起救起来的。”他又说。
最后,我什么新的东西也没问出来。他看我神情疲惫就说自己不再多打扰了,让我好好养身体,然后就和段景琛一起离开了病房。
渔船船主走了以后,何萧直接说:“死心吧,在那么大的风浪里,你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
我不甘心的讲:“或许,还有第二个奇迹。”
何萧没再接这个话题,而是直接说:“我和顾一笑的父母联系上了,你确定现在的身体状态能够见他们吗?”
“没问题的。”我说。
何萧叹了一口气说:“他们情绪很激动的,你确定你没问题?”
“我确定。”我看他一眼,“我理解你对我的担心,但是如果是我的孩子出了事儿,我不会经人允许就会直接闯到医院来问事情的真相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能等到现在,也不会是失去理智的人。”
何萧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走出了病房。
十分钟以后,他重新回来对我说:“他们其实已经在三亚了,还有二十分钟就过来。”
顾一笑的最后几天是和我一起度过的,他的父母要怎么接受,他突然就不见了呢。
脑子里一帧一帧的图片,都是关于他的。
他是一个经得起回忆的人,想得越多,越觉得他的五官顺眼,声音好听,话语温柔,时不时还会有一些小幽默。
我听到门响,睁开了眼睛。
顾一笑的爸妈走了进来。
顾一笑的妈妈我见过很多次,他的爸爸我见的次数不多,但是也认识。在我的印象里,他爸爸是一个谦谦有礼的知识分子形象,和顾坤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儒雅的气质。
但是,今天,我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
顾一笑的妈妈就像老了十几岁,头发几乎全白了,眼角和嘴角都是化妆都排掩饰不了的皱纹。
顾一笑的爸爸也同样憔悴,头发尽白,身子单薄,站在那里就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让我最不敢看的是他们的眼神,里面是让人看一眼都会落泪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