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嘤,重明鸟姐姐,饶了我吧,下回好吃的魂魄都给你……你身边这个,我不跟你抢……”
小九色鹿的声音硬要形容,就是那种父母早逝,在街头披麻戴孝卖身的可怜少女,只要是个男人就绝对无法拒绝。
可是,它是公的,九色鹿没有母的,都是灵力结胎孕育而成。
嵇炀没有被小鹿吸引,反倒是他身后的一扇门被推开,墨行徵毫无血色的脸从门后出现,环顾四周本是想寻找那披麻卖身少女的哭声源头,却不料看到他师兄握着一个出家人的手,画面极其没规矩,扶着门的手当时就微微一抖。
“……真圆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行徵。”嵇炀神情温和地挡住墨行徵的视线,道,“你听说过我们有一个关于十八层地狱的传说吗?”
墨行徵头顶一凉,道:“什、什么传说?”
“相传,有一重地狱,专门为了那些生前觊觎嫂夫人的兄弟而设,入此地狱者,拔尽情根,落尽青丝,来世不是长伴青灯就是去当未洲的剑修。”
墨行徵:“哪有这种地狱?!”
嵇炀:“现在没有,你若不六根清净,马上就有了,你明白了吗?”
“……”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家【下】
“师兄, 你?她?你们……”
“很奇怪吗?毕竟多年不见, 不了解我很正常,我也不了解你都会用定颜丹讨好师妹了。”
墨行徵足足回忆了十数息,才想起自己当年怀疑南颜认识嵇炀, 给她的定颜丹里放了追踪药粉,只是后来定颜丹未凑效, 这回事就被他搁在脑后。
墨行徵试图解释:“我不是, 我没有, 我只是为了找你而已。”
“放心,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请务必放在心上。”
南颜其实并不想了解这对师兄弟的窃窃私语, 无奈她现在是个兔子耳朵,声音再小也能听得到。
听了半晌, 实在不堪入耳, 才打岔道:“还未来得及多谢墨道友当时相救, 却不知你后来是如何受罚了?”
提及救走南颜的后来之事,墨行徵眼底一暗, 道:“受罚?我倒真只愿错的是我。”
他说完, 背后被嵇炀抬手拍了一记, 随后天灵上方浮起他的元婴,本应灵力饱满的元婴, 此时却被一笔墨痕生生封住, 显得萎靡异常。
修士的元婴极坚韧, 同时也极脆弱, 这一笔落下,他往后再难晋阶,恐怕终生便只能止步于此。
南颜震惊地起身,道:“他……连嫡传弟子,都这般无情?”
嵇炀神色淡淡道:“他这一次,给你的是什么选择?”
墨行徵苦笑道:“师尊确是给过我选择,让我停止追溯当年之事,并要封印我的记忆,交出一魂入溟河天瀑。”
然后他就可以如其他道生天的门徒一样,即便是死,魂魄也不会转生,而是回到溟泉川中成为道生天的力量,待他们篡夺九狱后,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等待下一个轮回。
“看来你是没有选,可我不解的是,他完全可以强行封锁你的记忆并抽一魂,为什么还会给你选择?”南颜道。
嵇炀虚虚画下一道道灵纹,试图解开他元婴上的封印,道:“溟泉川、乃至于道生天掌控的其他部洲川流吸收生魂是有条件的,被抽魂的人需要继续信奉道生天或其认可的教义为正统,如果对道生天产生了质疑,或是改修了逆道,那一切就毫无意义。”
墨行徵元婴上的墨痕纹风不动,他摆摆手道:“此封印不会致命,师兄不必管我。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当真要弑师?”
“你该问的是,我们的师尊,当真要一意孤行?”
“我不知道,他对我什么都没有明言。”墨行徵低头看着双手,眼底悲怆更甚,“道尊何曾开启过这样的道?非要以天下人的性命作赌?这是我名门正道该行之路吗?!”
“不是道尊。”对上墨行徵震惊的目光,嵇炀轻扣桌案,道,“我又不是什么心狭之人,授业之恩,当年哪怕有半分误解,何至于今日。道尊所传之道,从始至终,不过是寄望他得三心以飞升,所以试图将南芳主送至他身边,又在寿元尽前,以飞升之局谋害佛忏主。”
墨行徵惨笑道:“可笑我当年还嫉妒过你得了道尊的六合道心传承,没想到你也是——”
“并非如此。师者给我六合道心,起初并无他念,只是后来我再三拒绝接受赤帝妖心和佛骨禅心,这才触怒了他。”血色的眼瞳里映出墨行徵袍角残破的道印,嵇炀道,“他说……第一个飞升之人,必须出自于道生天。”
“难道他自己做不到吗?!”墨行徵激动地站起来,“他可是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人,天人五衰、独观天机、自创正法天道!强如赤帝、道尊也没能做得到,就算不走道尊留下的那条三心破界之路,那也——”
空气一时凝滞,嵇炀道:“行徵,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皆大欢喜之事。”
……
“这世上之事,总难两全,你说是吗?”
道生天,魂河天瀑源头破碎的祭坛上,无数鬼气千丝万缕地注入祭坛中一只石棺中。
片刻后,石棺中探出一只白骨般的手,随着月色初上,那只骨手渐渐重生出了血肉与皮肤,很快,棺中便坐起了一个乌发雪肤的女子。
她柳眉凤眼,让人观之宛如大日入眸,煞艳得不可一世。
“是啊,就好比你想灭掉我,让我于世不存,现在也不得不养着我,因为我长着那张你割舍不下的样子。”心魔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耗费偌大代价,终于重新凝聚形体后,并无半分不悦,而是披起一身黑纱,坐在棺沿眯眼笑道,“那个小崽子很会咬人呢,打散我的形,让你本尊数月无法离开道生天,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和小孩子置气?”
长长的玉阶上,应则唯一人独坐,仰首让天上晦暗的星空落在眼中,任心魔反复挑衅,声音亦未曾有半分波动。
心魔道:“哦?不在意吗?就算那个孩子说,你春秋不离的蝉露悲里,从来都没有你,也不在意?”
“我知道。”
“哦?”
“我平生不擅饮,这酒,一饮这么多年,只品出一个苦字。”
“那为何不停杯?”
“苦不好吗?让人清醒,让人……心如铁石,不可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