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瑞干咳数声,道:“确实,有些不适……”
此时最后一缕日光悄然沉默在沉暗的海那边,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星光也逐渐被沉暗的浓云掩盖,鬼族大军的咆哮山呼海啸般从十业山上飘下。
南颜感到手上的玉戒震动起来,抬手的瞬间,里面传出墨行徵的声音。
“诸位道友,鬼潮即将来袭,务必全神备战,每打退一波鬼潮,这鬼门关的城墙便会以城楼为基,城墙便会向十业山推进一线,若抵挡不住,城楼毁,则鬼潮会以此为隘口进攻九劫海!”
“我人族所守的城楼虽对于整个九劫海而言微不足道,却是为我们自身机缘而战!守住城楼,便可彼此守望相助!成则大道可期,败则尸骨无存,我以道生天玄宰嫡传身份宣布——开战!”
墨行徵不是帝子,甚至连一洲之主继承人也未被正式确认,但他有一个身份,就足以令所有的天骄黯然失色。
道生天玄宰的嫡传,存世的大道终极的最强者的嫡传,这一个身份,无人敢轻视,也无人敢放肆,远胜世间无数浮名。
但南颜却隐约听出一股悲凉之意,很快,一声鬼物的咆哮从城楼外响起,旁边的胡瑞连忙道——
“你去楼上,我在这儿防御着!”
城楼分上下两层,上面虽然视野广阔,但没有多少防护。
南颜笑了笑,她安心了,因为如果当真是她那些不靠谱的哥哥们,根本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
既然如此……南颜想到了巳洲那伙人想要以穆战霆为目标的筹谋,默念了一声罪过,眼底闪过一丝决意。
城头上立着一杆破碎的旗帜,上面不知绘着什么妖文,散出一股濛濛紫光,让涌上来的那些先锋小鬼撞在光幕上便溃散开来。
那紫色光幕虽强,但在小鬼海潮般的攻势中,却在不断黯淡。南颜看了一眼这妖旗,心道这杆妖旗却是和她二哥的那杆万傩旗有几分形似。
南颜往城墙下一看,便看到一个眼熟的鬼物——和她在幽泉川见过的牛头鬼十分相似,拖着一口人高的大斧,抡着就往紫色的光幕上一砸。
咔嚓一声,光幕应声而碎,顿时百鬼欢呼,飞的飞、爬的爬,闻着九劫海的生灵血气便一拥而上,却不料,上方蓦然一座金身佛像笼罩整个城楼,碰到佛光的小鬼登时崩溃。
领头的牛头鬼抬头一看,眼眶里跳动着的鬼火蓦然大盛,咆哮着跳起来一斧劈向千手观音的面门。
下一刻“叮”的一声轻响,那菩萨仅伸出其中一手,便轻描淡写地将斧尖捏住,随后一发力,五六只手掌同时朝牛头鬼捏来,它后退不及,惨叫声中,被千手观音包的掌中,登时发出凄厉的鬼嚎。
“佛者净业,你……轮回去吧。”
然而牛头鬼却未如南颜以往所见的那般魂灵飞升,而是化作一团灰蒙蒙的游魂飞往了十业山的巅峰。
“这些鬼……渡不了?”南颜抬头望去,左右的战线各种法光剑光中,被击溃的鬼族并没有消散,而是全数化作游魂灰雾飞往了同一个地方。
和巳洲那边的情况是一样的,死者不能转生,死后在所属的炼狱中徘徊。
随着第一波鬼潮被打散,南颜看到身后的妖旗蓦然散出耀眼的紫光,随后四洲轰隆隆的声音传出,脚下的城楼竟好似活了一般,分开山石土壤向前移动。
同时,南颜看到左右也有不少城楼开始往前挪动,距离也稍稍靠近了一些,能使得她看清楚旁边的城楼上是哪拨人。
“真圆道友。”墨行徵这会儿也不故作亲热地喊人师妹了,在休战的空隙顺着城墙走过来,看了一眼城楼里的人,诧异道,“我记得辰洲的战线应该在二十里外的那座城楼,穆兄怎么在这里?”
胡瑞背后生汗,而南颜却及时从城楼上下来道:“兄长担心我罢了,墨道友可是想提在寅洲的前约?”
“没错,我原以为许你个七品元婴的诺已算不少,如今看来你的成长倒也不需要这些。”墨行徵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取出一卷玉简道,“本宗内禁制佛道传承,这些是我师兄当年私下收集撰写的心得,他精修百家,此心得对佛门化神大道已受高僧认可,对佛修有益,我用不上,便赠你好了。”
这字迹太熟悉了……
南颜将佛卷收好,垂首道谢:“多谢,时间不多,贫尼便不寒暄了,墨道友来寻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墨行徵见她虽表面淡然地接过,但眼底隐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道:“按以往的路子,因为我们无法直接踏上十业山的土壤,要打上十业山巅竞逐那山河海冕,便要依靠这城墙保护我们逐步推进,只是这么一来我们需得熬个十天半月,不过我却是有个法子,已得到诸州的人认可,只是较为凶险,恰好穆兄也在这里,那就一并说了吧。”
胡瑞一听凶险,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刚刚后退半步,却被南颜扯着积极地上前道:“既然诸州的强手都在列,加上大哥在,想必也安全许多,墨道友请说。”
“我上次来山海禁决时,曾看到过我师兄在这里镇压过一头恶鬼‘地厌’,此獠半鬼半妖,宛如龟鳖,背上可负人,且不被鬼气侵蚀,我们便无需等待这城墙一步步移动过去,只需要站在其背上,一个昼夜便能到达十业山顶的山海大殿。”
南颜道:“你师兄留下的封印,你可解?”
墨行徵略一沉默,道:“……他是惯会照拂晚辈的,有什么好东西,嘴上虽是讨人厌,到头来总是会周全给别人。”
“……”
南颜握紧了手掌,之前在万宝阁里得到的那块逆演轮回镜碎片好似在掌心里隐隐发烫,她低声问道:“我兄长是为了帝子的责任,墨师兄是为什么执着于想到十业山顶?”
墨行徵意有所指道:“因为世上所有的谎言,不一定都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但世上所有不平之事,总会有想讨个公道的人在。”
第二个黎明到来之前,本来意气昂然的修士渐渐安静下来,开始计算着灵力应付源源不断的鬼潮。
除了辰洲和巳洲两个久经战事的部洲,其他部洲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疲惫的状态。
“到底还有多少?世上的不去轮回的鬼物当真有这么多吗?”
城墙东线。
宛如岐天原战场时换防一样,穆战霆刚得了休息的空隙,就赶忙催动戒指给南颜传音,连了半晌,扛着各种妖力和灵力的乱流终于和南颜那边接通,穆战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熊。
“你为什么要跑到西线的犄角旮旯里孤芳自赏?你跟哪个狗篮子在一起?我听到男人的声音了,是不是宋逐?我没看见他!他肯定溜去找你了……我告诉你,我不准,你二哥不准,你三哥也不准!你才二十七岁,快回来!”
南颜那头听着穆战霆咆哮,把戒指拿得远远的,半晌找到空隙,道:“哪有什么狗篮子?我周围都是各洲的靠谱道友,哦哦鬼来了,我先打着了,有什么话回头说。”
脚下是一条枯骨般的龟甲,被镇压在地底多年,被放出来时既愤恨又恐惧。
“真圆道友,你在跟谁说话?”
南颜:“没有,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请道友从旁协助,以佛言枷锁驾驭地厌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