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进入嘲雨楼之后,却刻意隐蔽气息,待走到庭院一处花圃后,眼见远处的早桂后,一个白衣的佛女跟在南颐身边,待她侧脸露出来时,旁边的龙仆显然看到敖广寒整个人一僵。
“……我娘本来也是不过年节的,直到我看到除夕时,邻居家的小孩儿手上都有红包,回去找我娘要,我娘才懒洋洋地从箱底儿摸出两个铜板包在红手绢儿里给我,这就算红包了。”
“早年还以为合宫上下只有我喜欢同凡人打交道,原来阿姐在凡洲,也有这般红尘之乐。”
南颐在那头关注的是南颜和她娘的趣事,而敖广寒远远听到这一节,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南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在凡洲一个人带着孩子,竟过得这般拮据吗?
一旁的龙仆看见敖广寒震惊又震怒,小声问道:“龙主?”
“去……”敖广寒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去拿个红包来。”
龙仆:“啊?龙主,我们上洲又不过凡洲的年节,没有这东西啊。”
“废物,没有不会现做?记得再拿个嗯……望琼京的封地玉玺来。”
辰洲如今有六京,个个皆是繁华之地,望琼京便是其中之一,占地千里,封地玉玺在谁手上,谁就是此地之主。
龙仆连忙劝住:“龙主三思!望琼京何等重要,连帝子都没有分封到,非要这么做,这姑娘定会引起其他小宗门的针对!”
“也对,那就暂时留着。”敖广寒皱眉,认真考虑了一下,朝龙仆伸手,“那你把御门宝库的钥匙给我拿来。”
龙仆就差没跪下:“龙主啊!她都不一定是我敖氏的血脉啊!”
敖广寒怒道:“管他是谁的,那老贼都生死不明了,孩子还不留给我?当我辰洲这般好欺?!”
龙仆看他发作半晌,道:“都这么久了,龙主不要再逃避了,南芳主是死是活,问问他们,便有个了结了。”
敖广寒哑然,半晌,他倚在墙上,目光好似穿过虚空回到往日。
“……怎么了结?从十六七岁到三四百年,她为我豁过命,我为她杀过人,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是恨她还是留她……你告诉我,怎么了结?”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寒泉川
“阿颜,上次一别匆匆, 想来你一个人在诸洲行走, 这张面容颇为不利, 你可有遮蔽容颜之物?”
“有的。”南颜取出一张面具,这面具是她在辰洲托殷琊购得,附加了殷琊的魇生狐幻术, 常人难以识破,就算化神修士, 不特地观察,也看不出她面上有异。
南颐一指那张面具, 对自己背着的琴道:“姣娘,有劳了。”
姣娘?
南颜讶然间,只见南颐所背负的听狂琴发出一声轻响,琴首处化现出一尾半透明的、宛如幻影般的冰蓝小鱼。
小鱼鱼尾轻摇,在面具上轻轻扫过, 顿时面具上浮出一股隐息之力,不输银鲛珠之效。
南颜的目光追逐着那尾蓝鱼,道:“这是……姣娘舅母吗?”
那尾蓝鱼在面具上游过后, 并未回到琴中, 而是徐徐向南颜飞去, 好似很亲昵地在她面颊处轻轻蹭了蹭, 这才回到听狂琴中。
南颐点了点头, 声音不由得温柔下来:“那时……阿姐在玲珑京的废墟中找到我和姣娘, 助我耗费极大精力以秘法锁住姣娘的魂魄, 让她不至于魂飞魄散,这尾灵鱼是她执念所成,不愿入轮回,故而留在我身边做一个琴灵。”
南颜是佛修,一眼就能看出来,姣娘所化的精魄执念太深,已无法渡化,或许舅舅也是一样,待他身故后,执念使然,不入轮回,魂魄也会同姣娘一起散归天地。
她心中惆怅,珍而重之地接过这面具,道:“舅母不会有所损耗吗?”
“银鲛珠既回归,这些许灵力也无妨。”说到这儿,南颐又目露自责之色,“玲珑京血案过后,我恢复神智,但姣娘已挽不回了,是阿姐闻讯而来为我奔走周旋,又怕龙主为辰洲之民所非议,主动退婚……”
南颜道:“若换了舅舅,也定会这样做,只是不知我娘又是为了什么去的凡洲?”
“……阿姐不愿见我终日沉湎失爱之苦,去凡洲,是为求一人让姣娘复活。”
“复活?生死轮回乃天道,何来复活之说?”南颜愕然道。
南颐抬起头,双目空无,道:“修者修长生,而长生之道,又何尝不是一场轮回生死的参悟……这句话,是阿姐说的。我一直不明白,不过想来她多半是知道这世间仍存在着超脱生死轮回之人。”
南颜隐约抓到了什么线索,但南颐神色微动,却结束了这个话题。
“阿颜,难得来一次龙都,你戴上这加持了银鲛珠之力的面具,便可出去走走了。在诸洲中,阿姐皆有故怨,你的身份需得隐藏好,切记暂勿以真名示人。另外……你把手伸出来。”
南颜不明所以,伸出手后,只见南颐划下一道符文,那符文烙在她手背上,便渗入她皮肉中,不多时,南颜神识中浮现出一个玄妙的符文。
“这是?”
“此印记为阿姐的虚空界位,我无法打开,但你元婴圆满之后,若能参悟虚空之幻,可以此符文辅以血脉打开阿姐的虚空界位。”
无论是乾坤囊还是须弥戒,都有被夺走的可能,而虚空界位,便是化神期修士的储物空间,这空间乃是一个空界坐标,就算化神期修士身死道消,也绝无人可夺走这储物空间。
这就好比忽然一大笔遗产砸脸上,要等到她元婴后期才能取出来,南颜一时间有点晕晕的。
“龙都繁华,你且出去散散心,我稍后有事同龙主一叙。”南颐道。
一听龙主要来,南颜这才一个激灵,暂别舅舅后离开了。
待送走南颜后,南颐方朝着身后一处廊角道:“龙主。”
“南颐,我就长话短说了。”敖广寒一脸复杂地看着南颜离去的背影,道,“南娆为了你曾去正法殿求长老院施恩,当时我出于立场不能同行,在正法殿前,她忍着众人指责,当时为她求情周旋者只有一个。”
“是应则唯,我知道。”南颐五指紧握,道,“也是他,同姣娘说要她离开我。”
敖广寒道:“道生天的人心智如妖,怎可能不知道那傻鲛女会如何做。所以听到那孩子说娆娘被……娆娘被害,我也把帖子给了他一份,就不知这位玄宰敢不敢赴约对质了。”
“德音双奇……他曾是我这世上最不愿怀疑的人。”言罢,两人俱都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