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战霆刚想说今天已经差不多度过一劫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知道我这人劫数多,只要别连累我身边人就行,老和尚,你可有化解的办法?”
“老衲有两样东西,皆可化解小友的劫难。”
穆战霆看他从身上挂着的破褡裢里掏了掏,先是拿出一串开了线的旧佛珠,诚恳建议道:“施主天资过人,若想消灾躲劫,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三千烦恼丝,皈依佛门,再不惹红尘俗——”
穆战霆:“下一个。”
老和尚叹了口气,对那佛珠道:“老宝贝呀老宝贝,世人都知与世无争是宝,可谁都不愿要。这样吧,老衲最近有位故交兵解,走之前嘱咐老衲将她的定情之物还给她亏欠之人,老衲已替她还了三个,还剩下这一个,事主脾性凶残,老衲不敢去,不知小友可愿接下这桩请托。”
……为什么会有四个定情信物?
穆战霆一听就是麻烦事,刚想拒绝,却发现老和尚从破褡裢里掏出来的竟是一件一眼看不出等阶的宝贝。
“此物叫血凰钗,曾是辰洲龙主的聘礼,若将此物交还,以小友资质或可一争辰洲帝子。”老和尚看穆战霆有摇头的意思,又连忙补充道,“小友不必紧张,一则老衲是看此物愿暂认小友为主,故有此问;二则,只要小友不前往辰洲争帝子,血凰钗可自留之。”
穆战霆:“这么好,你不会是有什么锦囊妙计吧?”
老和尚:“……锦囊妙计?”
穆战霆:“这都听不懂,你活这么大读的书也太少了。先说好,我要的话就留十年,十年后我要是筑不了基,我就送给我妹妹当嫁妆,你还要送我吗?”
老和尚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笑意,道:“本就是……小友愿要就好。”
此时关帝庙外有人嚷嚷起来,原来在庙里的人又都往外跑。
“道旁的李子树结果了!这是仙果,快摘去呀!”
凡人们一听有仙果,连忙嗡嗡嗡往外挤去,这下连穆战霆也给挤得转了好几个圈儿,等到回过神时,面前的老和尚已经不见了,周围只留下一声淡淡叹息。
“桃李逆时而绽,必有天下师沥尘……罢了,暂避吧。”
穆战霆看了看手里的血凰钗,有点摸不着头脑,看那棵桃花,越发觉得连桃树也这般树前冷落车马稀,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买了两柱香正要上,忽然瞥见桃花后有两个人。
虽只有背影,却也足看得出是嵇炀,却是正在同一个上贡品的妇人说着俏皮话,那妇人已五迷三道,说话间已将手里放着烧鸡的篮子献上。
“公子要什么,奴家都愿意,要奴家也——”
妇人一脸绯红,只觉面前的少年乃是神仙中人,正欲化作嫦女翩翩随他而去时,一个粗豪的声音插过来——
“嵇炀,你干啥呢?”
……谁啊。
殷琊今晚本来是想去秽谷闹事的,岂料孔州城中桃李突绽,妖力饱受滋养,一时便不想走了。加上妖族基本没有辟谷的习惯,溜达不久就饿了,正诓了贡品打算关帝爷爷口夺食,就被人打断了。
“你怎么还换了衣服?阿颜没跟你在一起吗?”
殷琊被猛地扯过去,本是一脸烦躁,待看见穆战霆手里还拿着的血凰钗时,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仙品灵宝!
他一时以为是眼花,但定睛一看,确实是仙品灵宝被随手拿在一个炼气修士手上,看样子还根本就没认主的。
“啊……阿颜,她跟我走散了。”殷琊艰难地把目光从血凰钗上移开,道,“怎么了吗?”
“哦那没事,她从小在孔州长大,人贩子也看不上她那样的。”穆战霆摇了摇手里的血凰钗道,“刚刚有个老和尚非要把这根钗子给我,我要是这回解毒失败,这根钗子就留给南颜做嫁妆,也算你我当哥哥的心意,我不好意思见她娘,你就替我交去好不好。”
殷琊一把推开还没解开幻术而纠缠过来的妇人,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兄弟。”穆战霆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你待阿颜是最好的,阿颜要回家,恐怕以后再难见到了,今天老天有眼让桃花开,我们再最后结拜一次,以后虽说不一定同归于尽,但至少今天,咱们就是歃血为盟的手足。”
殷琊只恨此时没读过人族多少书,单觉得他的成语运用得行云流水,听明白这傻子要把仙品灵宝给他,心里只顾琢磨着拿了宝贝后如何跑路,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穆战霆强行按在蒲团上。
穆战霆在他旁边的蒲团上跪好,想了想又纠结道:“唉,阿颜是个重情的,还是不叫她了,省得她哭个没完,就拿个东西替她吧。”
于是殷琊就看见穆战霆左右看了看,抱起贡桌上一颗硕大的猪头,摆在他们俩中间的蒲团上,还慈爱地摸了两下猪耳朵。
“正所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穆战霆像是老父亲一样抹了把男儿泪,看南颜久了,见个猪头都觉得眉清目秀,遂抱紧了猪头感慨不已,“阿颜,仙路漫长,哥和嵇炀要走了,我们永远记得有过你这么一个妹妹。”
——我要是你妹妹现在就大义灭亲。
穆战霆自我感动完,对殷琊道:“兄弟,来磕个头吧。”
……不行我们狐妖是有尊严的,不能和一个猪头拜把子!
殷琊这边厢在天妖交战,那边穆战霆看他眼神放空,问道:“你是不是也不愿意面对她?其实我也是,罢了……这东西还是我来交——”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对方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直磕得一旁桃树摇动,落英缤纷中,少年目光坚定……隐有泪光。
“你听,够不够响?”
……
“啊……阿嚏!”
南颜打了一路喷嚏,不知为何,总觉得仙路断缘前,有一种想和穆战霆同归于尽的冲动。
“还没停住?”
一侧提了一手点心的嵇炀停住步子,用手背碰了碰南颜的额头,“修士应当不至于为风寒所扰,你这是?”
“不知道,也许是有人咒我吧。”
此时她和嵇炀已逛过了两个坊市,她一路说,他一路听,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南颜总算在嵇炀脸上感到了一丝温热的烟火气。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城中最繁华的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