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么是跟我生气了,乖,爹爹给你们洗澡,咱们一起睡。”艾奇凝视了梅画的背影片刻,然后抱着芝麻和老小出去了。
梅画忽视不了艾奇沉沉的视线,却又不愿在他面前表示出他样的情绪,待人一走,立刻扯了床单子整个人裹住。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关门落锁,节俭的人家早早熄灯睡觉,位于艾家村的东部,离着艾奇家二十米远的一户人家,堂屋里即便长着一盏油灯,屋内昏暗的连人影都瞧不真亮儿,微风吹过,本就不高的火苗抖了几抖,差点熄灭。
临桌对坐着两位形容衰老的老人,汉子脸色灰败地吸着旱烟,老夫郞垂头难掩哭泣,家中的景致普普通通,就是一户寻常人家。
老夫郞哭了一会抬起头来,满脸的褶皱昭示了他一生过的艰辛,望着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当家的,老夫郞又难过的哽咽一阵,而后缓缓地摇头说,
“当家的,我还是觉得你说的不成,二奇的亲家不是咱庄稼里的人,先不说二奇家的同不同意,若是家亲家那头晓得了,这这……”老夫郞是担心人家那头不乐意,万一使了手段不叫艾家村好过,他们家老两口可是族里的罪人!
“怕啥!他嫁进了艾家就是艾家的人,走到哪咱都能说出理,没见过出了嫁的哥儿家人伸手伸到汉子族里的!”
“可他……”老夫郞一见当家事成定局的脸色,即将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了,他想说,人家那是一般人家么?
老汉憋着气吐出一口烟,目光有些涣散,心中酸涩,有些悲凉惆怅地说,
“难道你就想大小子绝后么?老二家三个哥儿,老二家的即便生出来也是一个,你还指望他过继不成!就算生出来,得等到什么年岁了?你我还能活到那时候么?”
老夫郞每每想起早逝的大小子那眼泪就跟雨帘子一样刹不住闸,狠哭了一会,他心肠向来软的一塌糊涂,胆小又谨慎,琢磨几番还是觉得这事不妥,犹豫着商量,
“当家的,换个人家不成?别家也可以啊。”
“别家?”老汉眉间的折痕清晰可见,望着外头漆黑的夜,叹道,“你以为我没想过?一个是辈分远,另一个是人家也最多两个,哪有合适的?我旁观了多少年,才等到如今,思来想去二奇那是最合适的。”
见老伴儿仍旧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语气生硬起来,
“你以为我就愿意开口?这不都是为了以后么,大小子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你叫我们百年之后怎么见他!还有,娃子来了咱家,咱也不亏待,好吃好喝养着,供他读书认字,长大了给他说一门好亲,家里的房子耕地都留给他,也是咱的一份心意吧,不能亏了娃子。”
老汉瞧着老夫郞还不言语,脾气又软下来,宽解道,“我是听了话,说二奇家的又怀上了,不然我也不会张口的,那四宝还未满一生日,不记事,抱过来正好,养在跟前儿日后跟咱也亲。”
这人一憧憬,生活就有了目光,老汉说着说着又欢喜起来,
“那娃子我瞧着了,胖的很,好养活,虎头虎脑的,精瓜儿,哈哈哈……”
第二日,老汉艾丰收精神烁烁兴冲冲的来到了里长艾东方家,过继子嗣更改族谱,身为里长兼族长的艾东方必须知晓。
“您说什么?”艾东方震惊的手都不稳了,茶水翻洒出来,全身上下感觉跟五雷轰顶差不多。
艾丰收摸着下巴上的黑白胡子,斜看他一眼,哼道,“我老了耳背,你也老了不成!我说我要过继二奇家的四宝儿到我大小子名下!”
艾东方此刻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聋,若不是这是自己堂叔,他非得怒目相向,然而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表情跟看到罪大恶极的人也差不多少了!
“大,大伯啊!”艾东方被刺激的口吃了。
艾毛毛在外头听到茶碗倒的声音,心里有些慌慌的,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堂叔常年不见笑意的脸上明显是有喜事,堂叔性子独,轻易不跟族里人走动,这骤么慌来了还不叫人听,可别是什么为难的事吧,艾毛毛拿不定注意的在门外踱步,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屋里的气氛有些冷凝,艾东方神色复杂,半天不言语。
“怎么的?你倒是给个话,不然我就亲自找寒子去。”艾丰收坐不住了,他盼了多少年才相中一个最合适的,如何还能等下去。
艾东方双手搓搓脸,骑虎难下,堂叔可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若是旁人家,他做族长的牵头拉线做中间人,双方同意再没有不可的,可这二奇家的,那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么。
不说他们,就算撇开梅家的身份,就是寒子那儿都未必能应,不是寒子不近人情不亲族里,关键是寒子对他大哥的情分不一样,他小时候是大哥带大的,大哥又为着家里累垮了身子早早去了,这亲侄子好容易过的好了些,外头又盯上了人家的娃子,而盯上的又不是旁人,还是一个爷爷的堂伯,得,这外头的事还乱的扯不清呢,家里又纷争上了。
艾丰收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为难人,反而瞧着堂侄自打自己说了事情后就好像浑身下油锅一样的煎熬,艾老汉生气了,也不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伤人,
“罢,我一个没孙子的人不敢要求你们,罢了罢了。”摆着手就要悲怆的离去。
艾东方哪能让他走,自己可知道堂叔的性子,可不是说算就算的,他这跟你轻易的松口,转过头就能去找寒子,而且依照老顽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保不准就嚷嚷的四邻皆知了,那可真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了,艾东方自然不能如此放任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