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2 / 2)

石咏鼓励地道:“您再尝尝,觉得是什么味道, 都告诉我便是!”

十六阿哥便又品了一口, 道:“口感偏酸, 有一些涩,有些酒味,但是……并不是很好喝。茂行, 这是不是酿果子酒的时候酿坏了?”

石咏便笑, 心想:果然,头回喝这酒,大家都是同样的反应。他不急不忙,劝十六阿哥:“您先吃一口白肉, 再试这酒!”

时下流行的“白肉”,便真是焯过水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在锅子里瞬间烫出油花,十分诱人。十六阿哥果然挟了一片,略蘸了点酱料,送入口中,嚼两口,又喝一口酒。

“唔,果然不同!”十六阿哥叹道,“佐肉极好,一点儿都不涩了,入口柔顺,而且能解白肉的肥腻!有了这个,就没酸菜什么事儿了!”

酸菜也是用来解腻的,如今有了这酒,十六阿哥就不再惦记着酸菜了。

“咦,这酒还有不错的回味!茂行,比昔日你庄上那甜水儿似的果酒好多了,这到底是什么酒?”十六阿哥问。

“十六爷,这确实是果酒,而且那酿酒的老实人酿出来之后,头一反应也是,是不是酿坏了。但我尝了却觉得甚好,于是用好几种果子酿出的酒,按比例调和,配成这种酒,十六爷是不是也觉得与这白肉锅子很配?”

十六阿哥点点头,伸手取了石咏手边的玻璃瓶,仔细看了看,问:“这是你上回拍下的玻璃瓶?”

他手中的玻璃瓶晶莹剔透,因此能将里面澄清的酒液看得一清二楚。

“好看是挺好看的!可是就这么个瓶子,你觉得就能卖上价钱了吗?”

石咏笑笑,顺手又拿出一只瓶子:“那您觉得这个呢?”

十六阿哥险些被眼前金灿灿的酒瓶晃花了眼。只见那酒瓶瓶身上贴着一张烫金的酒标,酒标上四个隶体大字:“金风玉露”。酒瓶的瓶口则是用细细的金箔包起来的。这酒瓶浑身上下都用真金装饰,玻璃瓶内可见那浅碧色的酒浆微微晃动,仿佛在表达,这“金风玉露”,名不虚传。

“哈哈!”十六阿哥登时笑了,道,“这个特别适合地主老财,蒙古王公们虽然未必喜欢这种淡淡的酒,但是这瓶子他们肯定喜欢。”

石咏转脸,又取出了一只瓶子,再次递给十六阿哥,“您看这只又怎么样?”

十六阿哥一瞅,见这只酒瓶则要朴素得多,瓶身上贴着的标签,则是印在上好熟宣上的小小一幅文人画图样,画上一枝寒梅怒放,旁边则是一行行草,写着“凌雪傲霜”。酒瓶瓶口处也换去了金箔,而是用浸了蜡的桑皮纸,将瓶口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的。

“是文人雅士范儿的!”十六阿哥点点头,又问,“两者口味可有区别?”

石咏摇摇头:“区别不大!‘金风玉露’口感更浓厚一点,‘凌雪傲霜’比较清淡。”

他指指这两瓶:“所以前者我打算留在京中发卖,并且贩少量贩到蒙古去。这‘凌雪傲霜’则打算南下卖到江南去。”

十六阿哥又问:“定价几何?”石咏指着“金风玉露”答:“这个十二两一瓶,‘凌雪傲霜’则要十五两!”

十六阿哥吃惊不小,实在是没想到后者会比前者卖得更贵。但他也是个聪明人,只稍想想,便立即领会了石咏的意图,江南人烟阜盛,文采风流,那里即便是富商巨贾,也一样崇尚风雅,以能沾上点儿文人风骨为荣。“凌雪傲霜”定价定得比“金风玉露”更贵,才会更合他们的胃口。

十六阿哥凭空想象了一下,伸手抱了早先石咏打开的那枚玻璃瓶在手里,仔细看过之后,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说:“九哥一百个大钱卖给你的玻璃瓶,你却十二两、十五两地往外卖。要是他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儿啊?”

石咏颇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说:“原也没想着要给九爷添堵来着,只是产这些果酒的,正好是我家佃户和村里的乡亲。都以为这酒酿坏了,我却觉得很不错。您想,这专门用来佐餐的酒,市面上并不多见。又见这瓶子规格统一,虽然没有花色,可是质量也还是上乘的,心里一动,便生了这个主意。”

这酒的成本极低,李家的酒本是自酿的,而从村民手中收酒,也没用几个钱。如今树村的窖藏,在石咏看来,灌装个三万瓶应当不在话下。除此以外,石咏还安排了将收购回来的玻璃瓶用蒸汽熏蒸消毒,并且采购了软木与蜂蜡给瓶子封口。除此之外的成本,就是各种包装和运输费用了。所有的加起来,满打满算单瓶不会超过一两。说实话,这定价刚定下的时候,石咏还蛮有种做“奸商”的负疚感的。

他很清楚,这种酒,并不是国人所熟悉的传统口味,所以将这些产品推向市场,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是新事物也有新事物的好处,在市场上没有任何比较,这一领域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可以供他挥洒。

“十六爷,我生了这个主意,不仅是因为想帮帮我家的佃户,也是想尝试尝试,看看这果子酿酒,是否能推广开来,更多的人能看到果酒的好处,而减少用粮食酿酒。”

中华酿酒的历史渊源流长,酒因为其发酵过程而获得耐保存,不易腐败的特性,因此在卫生条件不发达的古代,酒水一直是比生水更加靠谱的饮品。适量饮酒,对人的身体也有一定好处。但是酿酒的材料则一直以粮食为主,高粱、小麦、大米……这些原本可以作为普通百姓口粮的作物,又是也被有财有势的人收来酿酒,用以谋取更高的利润。

前阵子石咏在雍亲王府教五阿哥弘昼读书的时候,曾听亲王府的幕僚戴铎说过一耳朵,如今北方数省不少地方都有大户屯粮酿酒,寻常百姓买不到粮食,只能买酿酒剩下的酒糟充饥。酿酒的利润比卖粮的利润高上很多,所以这些大户们竟可无视官府一而再、再而三所下的禁令,或是干脆官商勾结,得了重利之后,与地方官均分,大家心照不宣,闷声发大财。

石咏则认为,凡事堵不如疏,世上的人都是趋利的,一旦有果酒生意的利润率高过粮食酿酒,人们的眼光便会自然而然地转向果酒——也是这个原因,他必须从一开始,就给这果酒订一个非常高的基调才行。

十六阿哥熟知政事,知道石咏此举实在是悲天悯人之举,当即肃容点头,道:“茂行,你说说看,此事爷还有什么好帮你的?你尽管说,爷一定帮你!”

石咏一敛眉,笑道:“您既然如此说,我可就不跟您客气了。这种酒,初尝的人怕是不明白它的好处,需要有人大力宣扬才行。这一项,我想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了!”

十六阿哥一听便笑得眉眼弯弯,拍着胸脯说:“知道,为你家大姐儿攒嫁妆的生意,我这做姑叔姥爷的自然要出一份力。”

石咏与十六阿哥商议停当,便各自去忙。十六阿哥负责向没有尝试过这种酒的人“推介”餐酒的重重好处,石咏则负责批量生产这酒的各种包装与宣传,力求“金风玉露”与“傲雪凌霜”一旦推向市面的时候,会是一种“现象级”的产品。

在石咏忙着张罗他的果酒生意的时候,九阿哥门下的管事,也按照九阿哥的要求,联络上市面上所有经手玻璃器皿生意的商家,要求他们绝对不能从石咏那里收购任何一只玻璃瓶,哪怕是对方压价压到最低,也一只都不能收。

然而时候不长,九阿哥门下的管事得到回馈,说是石咏那边放话出来,这玻璃瓶都是好东西,一件都不会往外发卖。不仅如此,石咏还派人上九阿哥的玻璃厂询问,问铸这一批玻璃瓶的模具还在不在。听他那意思,若是模具还在,他便还想再订一批这同样的玻璃瓶。

这管事一下子迷糊了:怎么着?石咏吃过一回亏还不够,还想接着吃亏吃下去?

他当真去问了玻璃厂,晓得当初生产这批玻璃瓶的模具已经被改掉,增加了些纹饰,去铸造更加“花哨”些的玻璃器皿去了。

“当时就是这么跟石大人反馈的,结果石大人便一脸轻松地走了。”玻璃厂的人也十分纳闷,与管事一道琢磨了一阵,都没琢磨出所以然来。

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批玻璃瓶虽然看着简单朴素,质量却是上乘的。那时九阿哥的玻璃厂还没有大肆压缩成本,简化工序。因此这一批玻璃瓶单论品相,不论花色装饰,其实比后来的产品略胜一筹。石咏拍下这产品虽然贵,但算是贵得有道理。

待这批玻璃瓶的生产模具一旦被改掉,这玻璃厂就再也生产不出与这批十万只玻璃瓶一模一样的产品了,也就是说,这十万只玻璃瓶,是独一无二的,这莫名就给石咏添了个“防伪标示”。即便有人能仿造他的“金风玉露”与“凌雪傲霜”,也仿不了这玻璃瓶子。

年节很快到来,与康熙五十八年的年末一并到来,除了欢欢喜喜的年节气氛之外,还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悄悄在京中崭露头角的酒水。

九贝子府上,九阿哥是个老饕,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自不必说,面对佳肴美点,所配酒水也非常讲究。前年九阿哥府上来了个南边的厨子,擅长烹制鸡鸭与水产,也能做浓油赤酱的肉食,极得九阿哥的赏识。只是这样的美食,九阿哥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佳酿搭配。若是烈酒,入口如刀的烧刀子,饮过一口,菜肴的味道便都尝不出来了;若是黄酒,入口固然绵厚醇长,且更适合配一小碟子下酒的小菜慢慢细品,若是与餐食一道配合着饮用,好像既唐突了这好酒,又唐突了这饮食——

“总觉得哪里不搭!”九阿哥感叹一句。

直到这日,九贝子府上的厨子弄来了一种好酒,说是专门配合饮食的,佐餐时饮用才妙。九阿哥当即命人上了一道“八宝鸭”,菜式送上来,一旁侍候的仆从在九阿哥手边的瓷白小盅里斟上这种新酒。

“有意思,有意思!”九阿哥试过之后少不了赞叹一句。这种酒单饮平平,但是佐着那道八宝鸭子,却一下子显得大为出色,不仅酒的口感柔润、香气绵长,那鸭肉品在口中,似乎也更加鲜美。

“这是什么酒?”九阿哥随意问候在身边的厨子。

“回爷的话,这酒叫做‘傲雪凌霜’,是市面上刚出的新酒。这酒却是奇,刚饮时不觉得如何,唯有配着佳肴,才显得略好些,但是却能令菜肴的风味更加出色。不过奴才试过,却是是配鸡鸭与水产更好些,配肉菜则有些不如。”厨子恭恭敬敬地答话。

“也不止是略好些,陪了菜就好太多了!”九阿哥十分赞赏,“给爷再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