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二夫人见过了众人,又受了庄敏航等人的拜,便拿着账册呈给庄老夫人。
庄老夫人道:“我老糊涂了,也不及你口齿伶俐,你便来说吧。”说着,就斜倚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庄二夫人福了福身,将账册递给庄二老爷,道:“你们爷们一向都只忙着外头的事,只当咱们府上还跟先前老太爷在时一般。如今你们瞧瞧这账册,就知府中如何了。不提府中的少爷、姑娘还有终身大事没办的,外头庙里还供着两位太姨娘,家里亲戚朋友又多,红白喜事都是要送了厚厚的份子,眼看着中秋将近,忠勇王府太妃大寿,侯府太夫人大寿都连在一起,过几日康静公又出殡,姚家老太爷也说不好,眼看着又要办了白事。如此林林总总总算起来,只忙着这些人情府中的余钱都不够,哪里还够咱们日常吃喝?”
庄政航心道应当是先吃喝,再顾着人情往来,哪里能颠倒着说,见庄二老爷、
庄三老爷看过账册之后递给庄敏航,庄敏航看过之后再递给他,忙起身接过,然后坐下看,一页页看过,心里吓了一跳,心想庄大老爷这么大胆子,竟然挪用这么多,又想庄大夫人实在圆滑,多少年的账,竟然做的滴水不漏,心想这家就算要分,也分不了多少了,心里侥幸秦尚书替他要了嫁妆。看过之后,将账册递给庄玫航。
庄二夫人见庄政航看了,便对庄政航道:“政航既然看过了,就该知道大老爷今日为何不过来。我呢,也不好说大老爷什么。只是政航,看在一家子弟弟妹妹份上,婶子求你了。”说着一揖。
庄政航忙避让开,道:“二婶这是做什么?可折杀我了。”
庄敏航忙扶了庄二夫人。
庄二夫人道:“政航既然看了账册,想必就知道了府中的难处。眼看着中秋近了,府中却揭不开锅,这传出去,无论如何都是要叫旁人看不起的。”
庄政航点着头,心想果然这就是简妍料到的,庄二夫人要逼着他不要嫁妆吗?心里着急地想着应对的法子。
庄二夫人道:“二婶不好叫你不要你母亲的嫁妆,你自幼丧母,你母亲的东西给你就是给你留个念想。只是,这嫁妆被你花去了许多,你虽不知情,但到底是经了你的手出去的。如今大老爷再补,也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庄政航不言不语地听着,心道钱财与念想,钱财重,念想轻,庄二夫人果然会说话。
庄二夫人接着道:“二婶也不逼你,只是问问你,你可乐意叫你父亲拿了府中活口的银子给你补嫁妆?”
庄政航脱口而出道:“这自然是不能……”说出口,又后悔,心想果然那嫁妆跟自己没有缘分吗?
庄二夫人忙道:“我早知你是仁义的孩子,必定不会自私自利地不管府里的事。”
庄政航望了眼庄三老爷,僵硬地笑笑。
庄二老爷叹了口气,道:“政航,你与大哥之间的事,二叔不好插口,只是眼下现有的东西,二叔跟你三叔说了,过两日就送到你院子里。”
庄政航生硬地谢过庄二老爷。
庄二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也觉应当要给庄政航一些东西,不能逼人太甚,于是道:“就按你二叔、三叔说的做,只是侯爷答应了你舅舅做保人,眼看着交嫁妆的日子就到了,你可得跟你舅舅说说,不然,先前侯爷因为你母亲已经生了咱们家的气,若是不跟他说,他又觉得咱们不听他的话,岂不是更坏了两家的和气?”
庄政航见庄二夫人每每拿了一家子来压他,心道满口的道理,遇上这事也说不清楚,心里立时想明白为何简妍要他急着巴结庄老夫人了,心想这事能辩得了庄二夫人的,只有庄老夫人,望了眼一直假寐的庄老夫人,又想此事若要转圜已经晚了,既然要不回嫁妆,就做一个孝子,得个虚名也比赔了钱财,又叫人说自私自利的好。想毕,忙道:“二婶,侄子早几日就在犹豫此事。说句不好听的,府中闹出这样大的事,侄子怎会没有耳闻?只是事关父亲,不好说罢了,又不信父亲当真会做此事。如今看了账册,侄子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受了那嫁妆,侄子明日一早,就去寻了舅舅,求了舅舅将先前叫侯爷、族长作保的事,全勾销了。”
庄三老爷见他此时想通了,便点了头,虽觉委屈了庄政航,但也赞他大义。
庄二夫人心里欢喜,心想果然此事庄老夫人不插手,便是轻易能达成的。
庄二老爷也赞了庄政航几句,庄政航忙谦虚回来,又对庄二夫人道:“侄子如此做也是应该的。二婶替侄子买了楠木,侄子在此,也要对二婶拜上一拜。”
庄二夫人也如简妍一般,要自己个留着楠木等着日后再卖,笑道:“你这话就是骂我了,我是正经的儿媳妇,如何不能孝敬了老夫人?你等着,等会子你二叔去寻了你父亲说了,回头,我便叫人将你母亲的嫁妆给你送到园子了去。”
庄政航又谢过了庄二夫人,待众人散去后,依旧不走,留到最后,见庄老夫人在假寐,也装作不知,问祝嬷嬷:“嬷嬷,不知祖母这几日腿脚可还酸疼?我在外听人说新近有一场暴雨,嬷嬷还需早早备了暖袋,给祖母敷腿才好。”
祝嬷嬷笑道:“奴婢知道,都备着呢。”
庄政航从怀里拿出一包本买来用于讨好简妍的玫瑰糕递给祝嬷嬷,“方才大家都在,不好拿出手,还请嬷嬷拿给祖母吧。味道倒不是上层,但也能吃个新鲜。”
祝嬷嬷收了玫瑰糕,心里叹息,心想这庄政航倒是真孝顺,比庄二夫人那临时抱佛脚的好上许多,只是庄老夫人一时叫迷了心窍。
庄政航去后,庄老夫人才睁开眼,瞧见那玫瑰糕也讪讪的,又想起那楠木,虽天晚了一些,还是叫祝嬷嬷陪着她进园子里去看。
庄政航满心愤恨地回了棠梨阁,又有些忐忑,唯恐见着简妍,她又怨他昨日没将楠木买回来,今日又说不过庄二夫人。因此进了棠梨阁,不回正房,反倒要去了厢房躲着。
不提防,简妍正坐在花架下,瞅着他过来了。
庄政航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过去了,就见她正拿着上等的葡萄,一个个剥了皮,去了籽,准备做葡萄酒。
“过来蹲着。”
庄政航闻言,在一旁金风端着的水盆中洗了手,就在简妍身边蹲着,不时地捏了剥过皮的葡萄吃。
“二婶将楠木买了。”
简妍道:“嗯,知道,我先还去瞧过,那木头当真是上等,过上五六年,价钱就能翻倍。”
庄政航见她不动怒,神色平静,越发忐忑,道:“我答应了二婶不要族长那边的银子,只拿了原先剩下的那一点东西,留作念想,另外去劝说舅舅,从族长那边拿了银子回来。”因提到念想,自己也觉讽刺,他早忘了他母亲的样子,祭拜祠堂的时候,也没怎么留意过。
简妍点了头:“嗯。”
“这事……”
简妍捏了一枚葡萄吃,边吃边笑着看他。
庄政航见她不气,心道难不成是昨晚那事叫她终于明白她是谁的人了?忽地想到自己压根没入港,脸上又臊红了一片,趁着她有个好脸色,笑道:“你倒是将二婶的心思料准了,你说,如今该如何?”
简妍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长点记性,知道就算要救人,也要叫了可靠的人去将木头定下来。况且若是我,有人动了我的银子还账,我也是要设法将银子弄回来的。至于如今,就做个孝子贤孙吧。去求了舅舅,然后跟舅舅一同再去求了族长、侯爷,便是古太傅那边,你也去替父亲开脱。家丑不可外扬,虽不能明说是父亲动了府中的银钱,但言谈间,务必要做足了孝子贤孙的模样。”
庄政航耷拉着头,点了点,又低着头,只管拿了葡萄吃,又恨庄大老爷,心想庄大夫人的债,不管是什么债,庄大老爷都替她担着,凭什么养着他一场,还要用他亡母的银子,连着叹了几口气,道:“我当你跟二婶十分要好……”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这事我都看得开,你怎么就看不开呢?回头将嫁妆单子给我,我琢磨琢磨。”简妍笑着站起来,进了屋子。
58小人行径
庄政航忙跟着简妍进了屋子,见着外间长案上摆着一架瑶琴,笑道:“这是谁有了心思弄琴?”
简妍转身进了屋子里,不搭理他。
庄政航脸上的笑一僵,那边金枝忙道:“是如梦姑娘送的,如梦姑娘今日搬出去了。另有一玫玉佩,是如梦姑娘赠给少爷的。”
庄政航点了点头,心想安如梦这辈子倒是当真不恨他了,又想简妍果然是要发火的,于是挥手叫金枝出去,道:“外头的葡萄,叫阮妈妈好好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