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看你舅舅如何说。”简锋凶神恶煞地道。
庄政航酝酿许久,几乎以为自己的嗓子废掉了,被简锋拖了几步,才发出声音:“简……她没事吧?”
简锋嘴角挂着怪笑,嘲讽道:“你当然想着她有事了,我妹妹命硬,你就自己个死心吧。”
庄政航的心跳了回去,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
“你这小子,竟敢笑!”简锋一巴掌扇过去,见前面简老爷在等,于是拖着庄政航快步跟上。
到了正房会客厅里,一身朝服的秦尚书见到简老爷,忙一脸关切地问:“姑娘怎样了?下人说的不清不楚,我也吓得心慌。”
“秦兄方下朝?”简老爷平静地问。
秦尚书点头,然后见庄政航落拓地被简锋拉进来,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跺着脚。
“小女已经喘过气来了,如今只抱着她母亲哭个不停,其他的,再也不肯说一句话。”简老爷道。
秦尚书松了口气,然后“啪”地一巴掌将庄政航扇倒,啐道:“畜生,还不跪下!”
若是从前,庄政航必是要恼羞成怒地反手打还回去,只是此时看着舅舅有些急红了眼睛,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心知也能感觉到,即便是跟庄大老爷一般口口声声骂他畜生,秦尚书对他的关心也是溢于言表的。
“给你岳父磕头,快!”秦尚书道。
庄政航俯身给简老爷磕起头来。
“伯伯,你可没见到,我妹妹脖子上十根手指印一根不少,手腕上还有牙印,那边玉叶也说了,洞房花烛夜,姓庄的就给她下马威,吓得妹妹对一个有了野种的丫头也不敢大声说话。”简锋气愤道,脸红脖子粗地又上去踢了庄政航一脚。
“锋哥儿说的,可当真?”秦尚书心疼外甥,但是也知此时顾不得他。
庄政航一噎,简妍虽是胡诌,但是上辈子自己欺负她面软,口舌不快,又不会告状,只会吃闷亏,曾给过她下马威,喝令她不许插手他房里的事,于是点头认了。
“你啊,你。”秦尚书颤着手指着他,半天,膝盖一弯,竟是要对简老爷跪下。“秦兄,你这是作何?”简老爷忙将秦尚书扶起来。
秦尚书羞愧道:“是我保得媒,害了令千金。我这张老脸,算是叫这畜生丢尽了。”
庄政航依旧磕头,口中道:“我对不住岳父,对不住舅舅,还请岳父,舅舅宽恕。”
秦尚书拉着简老爷的手臂,硬着头皮道:“简兄弟,就饶了他这一次吧。这畜生吃了一次亏,总会老实的。又是新婚,难免有个磕磕绊绊,性子不合,话不投机,这畜生头脑发昏,就遭了孽。简兄弟,为了姑娘,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简老爷不语,拉着秦尚书坐下,然后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如今木已成舟,妍儿是离不开庄家了,只是总不能叫妍儿去庄家送死吧?妍儿的性子,你也知道,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叫人戳了一针,也不知喊疼的。若是去了,回头就悄没声息地没了,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不说,就是老两口到了九泉之下,也没脸再见她。”
秦尚书黑着脸踹了庄政航一脚,回头陪着笑脸道:“这畜生定是要改的,回头我便去跟他老子说,叫他老子担起老子的责,教训教训他!”
简老爷还是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
那边简锋叫嚣道:“那边没过门就弄出一个孩子就罢了,抢在我妹妹过门之前摆酒抬举了妾室,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是要将我妹妹排挤出庄家么?”
简老爷道:“秦兄,人常说外甥像舅舅,我听你一言,只当你外甥与你一般,就定下这门亲事,庄家如何,我也没叫人另外打探。我对秦兄的信任,秦兄是知道的。”
秦尚书无奈地抚着额头,叹息道:“庄大的填房是个什么人品,我也是新近才知道,往常听着人赞她贤良,心里也当如此,谁知再没见过这样一心要将孩子引到歪路上的人,偏我又是外舅,先前又赴了外任,不能亲手教养他。”
庄政航听他舅舅这般说,想起自己与秦尚书是如何生份的,心里的羞愧涌了上来,忙转向他舅舅,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是我不肖,连累舅舅了。”
秦尚书不愿看他,只是摆摆手。
庄政航见他舅舅这般失望,又不住地磕头。
“算了,”秦尚书无奈道,见庄政航不停,跳起来一脚将他踹开,喝道:“我说算了。我算是你哪门子的人?你先前醉后在酒楼里撒野,怪我管你的事,给你定了亲,找了人来拦着你逍遥自在。如今我再也不管你了。”
“舅舅!”庄政航唤道,心里只知道该磕头认错,旁的一概不知。
秦尚书冷着脸避开,沉声道:“我可受不起你的头。”因见庄政航不停,于是抽了挂在案边的拂尘,用力地打下去,口中咒骂个不停。
“拦着你伯伯。”简老爷僵持不下去,叫简锋抱住秦尚书。
“秦兄,”简老爷站起来,将气急了的秦尚书拉着坐下,“还是多说说以后如何吧,既然回不了头,少不得还得往前走。”
秦尚书指着庄政航道:“你说,你日后要如何?”
庄政航道:“我庄政航发誓,日后再也不动简氏一个手指头。”
简老爷冷笑道:“不动她一个手指头,然后叫她一个人守活寡,老死在后院么?叫她看着你妻妾儿女成群?”想起玉叶说简妍与庄政航并未行过夫妻之礼,简老爷脸上越发冷淡。
庄政航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听秦尚书道:“畜生,娘子未过门,就有了孩子,若是个男孩,你是等着孩子都大了,家里闹成一锅粥么?”
庄政航会意,心里稍稍犹豫,但见秦尚书又向他使眼色,他本不是有急智的人,忙将心里想到的好话说出:“而立之前,若是简氏未生出长子,旁人不许有子嗣。”说完,又觉自己说的太过绝对了。
简老爷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算是满意了庄政航的话,“秦兄,你是媒山,如今还由你做了证人吧。若是姑爷食言,我自是奈何不了他。”
秦尚书忙道:“若是这畜生敢食言,我便断了这门亲,再也不插手他的事,一辈子不问他死活。”
庄政航怔怔地看着秦尚书,见秦尚书面上也有不忍之色,喉咙动了动,忍不住有些哽咽,心里对秦尚书越发愧疚起来。
“秦兄既然来了,就在府上吃一杯吧。”简老爷道,揽着秦尚书去花厅。
秦尚书笑道:“少不得要讨一杯酒水来吃吃的。”说完,回头瞪了眼庄政航,“畜生,还不去给你岳母、娘子赔不是?”
“是。”庄政航道,待到三人都离去后,抬头望了眼进来收拾的丫鬟,忽地苦笑起来,不去看,也能猜到丫鬟脸上必是恭敬之下藏着鄙夷。
扶着椅子站起来,此时庄政航才觉得身上疼痛不已,咳嗽两声,转身向后头去。
一路上,庄政航不自觉地避开家人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一身锦缎,恍惚觉得自己又成了被茶楼老板驱赶,四处讨生活的落魄纨绔。
到了简妍院子前,院子里的人见着他都讪讪的,也不似先前那般亲热地唤着姑爷。
领着庄政航过来的丫鬟先进去跟简夫人耳语一番,不一时,才有玉叶出来叫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