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城说到最后，一脸后怕，之前那些沉稳的分析与尖锐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觉得这案子像哪个案子?”颜回还记得他之前的话。

“曾烈，香墅湾，陆添海那件案子。”仲城眸色深沉，“你还记得吧?”

当初证人在警局门前死亡，事后又证明只是因为商业竞争买凶杀人，如此丧心病狂的案子，颜回怎么会不记得?

她点点头，“我是记得，可是这和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有。”仲城说着将报告翻到第三页，“我查过陈震的人际关系，无业，没有亲朋好友，他整容后已经不容易被认出，为什么不出去工作?不工作，他生活的钱又从哪里来?谁给他出，你想过吗?”

做为一个在逃杀人犯，利用整容来逃避追踪显然是好办法。

但当年陈文是到处被通缉的犯人，他难道不怕去整容，整容医生会暴露他是杀人凶手的事吗?

在那种情况下，想找个可靠的人可不容易。

而整容后，被认出的机率很小，他又不像某些犯人到深山老林隐居，在城市生活每一样都需要钱，他不工作不赚钱，这么多年是如何维持生活的?

想通了这两点，颜回突然明白让仲城想到曾烈那件案子的共同点是什么了——这两人都没有生活来源。

仲城见她明白过来，得意的笑笑，“怎么样，是不是很蹊跷?警方当年的报告上说陆添海窝藏曾烈为其卖命，所以曾烈在香墅湾事件前后都能躲藏很好不被抓住，有陆添海养着所以不需要工作，那陈文呢?谁养了他这么多年?”

“技术组的人查到陈文在直播软件上注册的帐号，陈文从仲浅点了那颗泪痣后关注上她，每次直播光礼物就刷几万，这些钱都是哪里来的?我们当警察的都赚不来这么多，对吧?”

“是啊。”颜回想起谭明的嘲讽，不由失笑，“几万块的礼物，够我们小一年的薪水了。”

“还有……”仲城压低声音，往前靠了靠，“我之前审陈文的时候，有意了解他现在的人际关系，但他对自己做什么做过什么，这些年的经历一切都避口不谈。我和他谈仲含，他反倒能说上两句，但只要一触雷区，他马上沉默。我觉得他有意隐瞒近况，特别害怕说错哪句，会让我发现什么。”

这是正常人的一种心里规避，颜回也曾审过很多人，言语陷井各种周旋。

犯人本能的对害怕说错的事避口不言，因为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就索性不说。

那么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讲，一个人越是不肯说关于什么，关于那部分的东西就一定存在着问题，仲城这个思路并没有错。

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颜回从错综复杂的线索里，抓住一丝关键，忽道，“当年陆添海被抓住，曾烈却没有被抓住……”

“对！”仲城一拍桌子，“警方指控陆添海用的也多是些零碎证剧，最关键的人却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那个叫曾烈的犯了那么多事，躲到深山老林都说不定会被村民认出，他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藏的，藏的这样好?陆添海都被抓了，他却还能明哲保身，是他本身是个人物，还是有高人在保他?”

如果本身是个人物，也就不会犯下杀人这么大的案子，为人卖命。

既然不是前者，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后者，有高人在保曾烈。

颜回终于跟上仲城的思路，明白他想说什么，不禁诧异，“你是说……”

“暗网。”仲城拿起笔，随手拽过一本笔记本，在空白处写上这两个字。

然后，笔划下方，他在一侧写上拐卖儿童，另一侧写上窝藏嫌犯。

“你记得陆博那个案子的时候，他说有一个网站，里面都是拐卖儿童再贩卖，这个我们暂时叫暗网……”

仲城在右侧儿童两个字上画了圈，笔尖移到左侧嫌犯上，画了个方块，标注了一个组织的星号。

“那有没有可能，有这么一个人，养着一些曾经犯过案子罪犯，专门用来为他或者他的朋友们卖命?”

“他可以出钱出地方，好好供养那些人，一旦有需要，就用他们当枪使……”仲城看着颜回，用一种近乎循循善诱的语气分析着。

“左右都是些亡命之徒，下手绝对能不留情面，事后再藏起来。若真有事发的一天，就先一步下手为强，到时也只死一个罪犯，世上查无此人，甚至不会掀起什么波浪，若没人发现……”

“若没人发现……”颜回接话道，“那个人就能一直利用那些人，而那些人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罪犯，有人收留已经是好，他们会甘愿被利用，并且隐藏好自身，不给收留他们的人添麻烦……”

“对！”两人终于对上频道，仲城兴奋的一拍手。

“就是这样！虽然是猜测，但我觉得这个思路已经很接近真相，看来你也赞同我的观点，我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刘局，从这个陈文着手好好来查一查！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没问题……”颜回应着，目光迟疑的看着向仲城，“只是你能想到这么多，我还真是很意外。”

仲城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虽然不笨，但能从几乎找不到共同点的两件事上想到这么多，真的很不像他。

颜回有些狐疑，想想又问了句，“你怎么想到的?”

“和芊芊聊天时突然想到的。”

仲城还沉浸在兴奋中，站起来跺了跺脚，道，“刚才我在分析案子，刚好芊芊在我办公室，我就和她一起聊了聊，聊的越多，我越觉得有蹊跷，来来去去就分析出这些东西，赶紧来告诉你。”

“哦……”颜回弱声应着，眸色沉了沉。

她掩饰般低下头，在仲城看不到的地方，表情一点没有与之同乐的惊喜，反而有些沉重。

她想起陆见深之前警告的话——小心傅芊芊。

仲城能从一个陈文想到这么多，真的是他自己心细缜密，还有陪他“讨论”的傅芊芊有意引导?

如果是后者，那真是太可怕了。

曾烈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傅芊芊还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毫不知情的她，是怎么能从中引导仲城猜测出网站和窝藏罪犯组织有关，这么可怕的结论的?

结果呼之欲出，颜回却不敢相信——那个笑起来甜美可爱，性格直率的傅芊芊，是心机深沉，隐藏极深的人。

或许真的只是凑巧，仲城想到这些呢?

毕竟当警察这么多年，仲城也不像原来那么一根筋了。

“我想……陆添海不一定是真的窝藏了曾烈，窝藏曾烈的可能是别人，不过是他出事，那个人刚好把罪名赖到他身上，又或者他和那个人原本认识，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反目，那个人把罪名推给他，你觉得哪种更有可能?”

仲城自顾的分析一堆，低头问颜回。

颜回感觉大脑有些超出负荷，勉强笑道，“都有可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查这个陈文比较重要，昨晚已经熬了一夜，你有时间就先休息一会儿，下午dna结果出来再审陈文。”

“恩，我是得休息会，下午我要亲自审陈文。”仲城在颜回肩上拍了拍，“你也休息会儿，李萍和刘年办事都快，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出别的。”

“恩。”颜回点头。

仲城朝办公室外走去，走到门前时，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之前在皇家带出来的那三个孩子，经查明都是被拐卖的孩子，最长的一个已经失踪四年，最短的两年，如果陈文真的和拐卖孩子的那个组织有关系，咱们说不定能由他将那个组织扯出来！”

“那样还真是不错……”颜回虽然不觉得会这样顺利，却还是附和仲城。

“到时候要真查出来，你可立大功了！”仲城笑了笑。

颜回笑不出来，只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