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恩声音亦不变,反而有些坚定起来:“我听从孙大人的安排,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去做,而且不需要问为什么。”
燕宛静静躺在轮椅上,似乎并没有认真听申恩的话。他有些累,像是要躺上一会,积攒下力气才能说话:“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也是孙坚交代你做的?”
“不是。”申恩立刻摇头,“是我自己想要弄清楚。”
燕宛失血的唇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那你现在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申恩摇头道:“你这个话说的就很没水平了,看你现在难看的样子,断然是对于赵家很是愧疚吧。我就不信你会往外说。”
燕宛的面部肌肉微微僵硬起来,却是没能继续笑出来。他倚在轮椅上,看不出悲喜。
他对于申恩的推测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有些怀念那个姓氏,以及那些拥有那个姓氏的人。
赵南陵算一个。他是他的内师傅,专门用来教他念书的那个。他记得当年在整个北冥,便是太子也没有资格让相国大人纡尊降贵来给讲课的,但是他却是由身为相国的赵南陵亲自教大的,而且一教就是很多年,伴随着他读书、崛起、娶妻、丧妻、争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伴随了他很久的人,他却用极为不负责的逃跑来回报了他。扔给他一个前所未有的烂摊子,最后葬送了他全家人的性命。
短暂而剧烈的头痛再次在脑袋中划过,燕宛终于忍不住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死死包住了自己的头。
他努力想在脑海中拼凑出赵南陵的样子,但是他无论怎么努力,他却无法将赵南陵的模样重新拼凑起来!更让他有些崩溃的是,他不光无法拼凑出赵南陵的样子,反而有另一个碧绿色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清晰浮现!
“我叫纪箬。”那个熟悉的声音好像在他的耳边浮现。清朗地,但是又带着一丝丝玩味。他仿佛在介绍自己,但是那种轻佻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燕宛:纪箬是他的名字,他必须记得。
纪箬碧绿色的身影,鬼魅一样地在燕宛的脑海中回执不去:没错,当年的确是纪箬将他从昆仑的娼寮之中救出,将他带到了西凉,并且给他换过一双眼睛,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光明。但是与之作为交换的,却是纪箬完全控制了他后来的人生。
如果说赵南陵是他前半生的领路人,那么纪箬就是后半生的领路人。前者赐予他的是荣光,但是后者赐予他的却是堕落与人格的沦丧。可怕的是,后者给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以至于他对于前者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甚至是连前者教给他的道德仁义都模糊不清了!
“呐……你以后就不要再叫闻人司这个名字了,闻人司是个贵气的名字,你这么脏的男妓,不配使用。有道是‘吾闻东山傅,置酒携燕婉’。燕婉可是有美少年的意思,不过,婉字未免太女气,燕宛就好,配你……你觉得我给你起的名字如何?总该有点反应吧?就像我曾经也给我养过的一只漂亮的狮子狗起过名字,我叫它兰亭,它很高兴地冲我叫了两声,你应该比兰亭懂事才对,来……你也叫一声给我听听……”
熟悉而屈辱的往事再次在脑海中浮现,燕宛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想到纪箬,因为他本来是要回想一点有关于赵南陵的事的,但是让燕宛难以忍受的是,那抹碧绿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一切仿佛都在告诉他,他已经不再是闻人司,虽然他还活着,但是命运却已经不能再游自己掌舵,只能在别人的支配下,走向无边的欲望之海。
撕心裂肺的痛苦,从脑袋,传播到全身。燕宛手中的油条几乎被捏成两段,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了出来!
申恩也被燕宛突如其来地痛苦吓到了,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的被痛苦折磨地疯狂的男子!
“喂……你怎么了……”申恩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伸手将燕宛的肩膀固定住了,因为他看燕宛的身子已经扭曲着要从轮椅上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