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端国公府的下人们挂上了点亮的灯笼,又点了壁灯和罩灯,偌大的府上一派灯火通明。
好友相聚,少不得尽兴痛饮。
正屋暖阁里,两人围着炕桌对饮,从午后一直喝到现在这个时候,皆有些醺醉了。
“总觉得肃之今个是来一醉解千愁的。”酒意正酣时,李靖钒便笑着调侃道:“不知道的,还当你将要迎娶个钟无艳。”
宋毅把玩酒盏的手顿了瞬,意兴阑珊:“旁的事罢了。”
李靖钒抬手给他又斟满酒:“旁的?你可别告诉我,这个旁的,是指那匈奴王庭里的阏氏。”
匈奴单于便会携着阏氏不日便要进京了。
见对面人似有怔住,李靖钒忙摆手:“为兄玩笑话,你过耳忘了便是。惦记不得的人还烦恼她做什么,珍惜眼前人是正经。”说着举杯道:“来肃之,为兄就提前祝你跟那卫家小姐,百年琴瑟,白头偕老!”
宋毅低声重复了一遍惦记不得四字,而后沉了眼眸,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匈奴王庭的阏氏,与我自然没甚关系,谈不上惦记。刚兄长若不提及,我都几乎忘了,原来阏氏也是出自京都。”搁了酒盏,宋毅推了案桌朝后仰靠着引枕,面色如常道:“不过反倒是另外一桩事,令我愈发困顿难解。”
李靖钒停了杯盏,颇为感兴趣道:“哪桩?”
“其实也是小事。”宋毅似随口问道:“从前总以为世间女子大多皆如那王家小姐般,以富贵权势为重的。可……兄长可曾遇见过对这些弃若敝履,甚至不愿依附男子,只愿自在逍遥过活的女子?”
见对方若有所思的将他打量,宋毅随即阖眸掩过情绪,摆手道:“罢了,兄长只当我酒后乱言便是。”
两人又对酌了一阵。
直待再过小半个时辰便要宵禁了,宋毅便起身告辞。
“先等等。”临走前,李靖钒突然叫住他。
直到马车驶出了端国公府很长一段距离,宋毅仍旧在想着临去前李靖钒的那番话。
“若真有这般人,为兄是不信的。若有富贵权势,哪个愿意贫困潦倒?”
“女子不依附男子?还真是个新鲜话。那要如何过活?”
“倒是不是为兄口吐恶言,除了青楼和庵庙这两处,我倒便还是想不出能有旁的活法。而这,哪里谈得上逍遥自在几字?”
“就连王凤鸾那般自命不凡的女子,还不是要依附着那单于才能实现她的野望?”
“若能不为所动……除了欲擒故纵之外,那就只有其所求甚大之故。”
“当年那甘泉宫,不也是用一座金屋换来的有凤来仪?你瞧,连金枝玉叶都扛不住这世上富贵权势,更何况旁的人?”
挥手推开了窗牖,让外头吹来的冷风散去他心底几分躁意。
宋毅清楚的知道,李靖钒的这番话按在哪个人身上都通用,唯独一个她不是。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底深处竟宁愿相信她也是。
这简直不用魔障二字来概括他的昏头了。
便愈发烦躁起来。捏着额角强压了压心底躁意,可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的缘故,躁意不仅不减反而愈演愈烈,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躁烦闷在他胸间反复冲/撞,无法按捺。
“转道。”借着酒意,他终是将话重重吐出口:“去五城坊巷。”
说完后,竟有种如释重负的痛快。
马车停靠在狭长的巷中,依旧是白日的那个地方。
宋毅拉过马车内矮榻下方的抽屉,拿过纸笔,借着外头寒凉的月色,执笔草草写过两行,稍晾干后就对叠一下递给外头福禄。
“敲门。”
福禄接过后,匆匆下了马车,借着月色赶至两扇紧闭的朱门前,叩响了门环手。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有仆人开了门,狐疑的朝门外看过,面带谨慎。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福禄将纸条递给他:“请将该信笺递交你家主人,他看后便知。”
仆人面带迟疑,还要再问,福禄便催促道:“你家主人的事,你耽搁不起。”
那仆人终是接过:“你且在这稍等。”说完便阖了门,一溜烟的跑了进院。
苏倾本已躺下,听得仆人来报门外来人之事,当即心下一突,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披了衣裳起身,接过纸条展开后凑近烛火下迅速扫过,几乎当即她便变了脸色。
纸条上是潦草的两行字——
出来。
郡主。
宋毅的目光始终不离那两扇门半寸,直到被月色打上银光的大门再次从里面缓缓开启,那一贯平静的目光方终于有了变化,仿佛安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石子一般,陡然波澜起伏开来。
紧闭的两扇门开后,一道熟悉的身影便缓缓从门内走出,似临时套了件素色外衫,扣子倒是皆扣的齐整,只是头发来不及梳理,简单的在脑后用浅色发带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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