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彤锦, 彤锦”
皓月当空, 椒房殿内寝室里传来郑皇后惊慌的声音。
被叫到名字的彤锦立刻掀开层层帷幔进去, 皇后入睡时素来不喜欢宫人在旁值夜,又不忍他们在门外吹风受冻, 便专门设了一间候差室供宫人们歇脚更衣, 他们只盯着摇铃便可。
一道轮值的蜜绫就露出羡慕的目光, 手里的瓜子也不嗑了“也只有彤锦姐姐这个时候能进娘娘寝殿了。”
一旁的茜锦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妒色。
平日总说什么娘娘最宠她,可谁不知道她们四锦里, 默不吭声的彤锦才是最得娘娘信任的。
蜜绫托着腮憧憬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跟彤锦姐姐一样。”随后吐吐舌头, “瞧我想什么呢, 有茜锦姐姐在, 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丫头。”
茜锦笑着道“快吃你的瓜子吧。”
心里的妒意更深。
蜜绫重新捻起瓜子, 唇畔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彤锦急匆匆走进内室, 郑皇后抱膝缩在床角,一见她慌张无措地朝她伸出手“彤锦,我梦到他了,我梦到子辰了, 他怪我没有救他”
彤锦立刻上前拉过被子给她盖住“娘娘快小心着凉。”
郑皇后抓住她的手, 惶惶不安“他满身是血,他在怪我”
“不是娘娘的错。”彤锦握住她的手安抚, “是陛下下的旨意,与娘娘无关,娘娘为他说过情,是陛下铁了心要他死, 娘娘已经尽力了”
郑皇后似乎被安慰到,渐渐平缓下来,她眼圈泛红“可终究是我害了他,我只是想让他安静些别再纠缠,我没想要他的性命,我没有”她急迫告诉彤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彤锦隔着被子轻轻拍抚她的背“奴婢知道,是广德侯得寸进尺,即便娘娘要他的命也是他该的,娘娘就是心太软,一步步退让,他敢说出那样的话,死不足惜。”
要她看,广德侯死得好,若非娘娘念着少时的情分,凭他做的那些事,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娘娘当他是弟弟待他好提拔他,他却心生歪念,自个偷偷肖想不够,竟敢凑到娘娘面前来,还说什么让娘娘给他生个儿子这样的混账话。
想到这彤锦又起了怒火,说什么爱慕娘娘,却半点不为娘娘想,娘娘若真有孕,第一个要她命的便是陛下
郑皇后含在眼眶里的泪掉落下来“他向来就是口无遮掩的性子,胆子又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他对旁人如何,待我的确是真心实意,我对不住他,早知今日,我便该早早劝他收敛”
人已死,再想起来便全是对方的好。
彤锦掏出手帕为她擦去眼泪,心疼道“娘娘便是心太软,总念着别人的好”
她想起娘娘第一次处置下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躲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夜。
那时娘娘还不是娘娘,陛下也还不是陛下是太子,她本是暗卫,被陛下送到了娘娘身边,保护娘娘。
她亲眼看着娘娘一步步走到如今,其中艰辛与辛酸只她和娘娘二人知晓。
别看陛下现在待娘娘好,刚入宫时,可没少叫娘娘伤心。
郑皇后拉住她的衣袖,依赖道“子辰一去,如今真心实意为我着想的只剩你了,你可不能出事,要一直陪着我才好。”
彤锦愈发心疼“娘娘安心,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的。”
自陛下将她送到娘娘身边,她便是娘娘的人了,娘娘才是她的主子,她真心诚意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因为娘娘拿他们当人,而不是一个随手就能丢弃的物件。
郑皇后放松下来,额抵在彤锦肩头,道“子辰的身后事我不方便出面,广德侯府里没有主母,定会慌了手脚,你叫外头的人去看着搭把手”
彤锦一一应下。
昏黄的灯光遮掩了郑皇后所有神情。
紫宸殿,小太监急匆匆来报信,一层层传递,递到了今日当值的首领太监常青手里,他看了眼墙角的时钟,已经过了十点半,陛下早就睡下了,但他毫不犹豫拐进了值夜室。
“高总管呢”
“高爷爷去歇了,后半夜起来。”小太监回道。
常青本想说去叫一声,话到嘴边却换了词“高总管辛苦,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了。”
说着自己进了内寝宫,穿过层层帐幔,在最后一层停下。
“陛下。”他轻唤,唤了约莫三分钟,里头传来动静,“说。”
常青躬身道“椒房殿递来的消息,说娘娘似受了惊,辗转难寐”
永昭帝的声音立时变得清晰“朕去瞧瞧”帐幔上的影子起来,却又顿了顿,叹息道,“算了,皇后今夜只怕不想见到朕,朕明日再去。”
“叫人去椒房殿说一声,让多看顾着皇后些。”
“是。”常青应下,心里就感慨殿下待娘娘情深,凡关于娘娘的,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即刻知晓,事无巨细。
南若隔日清早才知道上官子辰畏罪自尽的消息,听完愣了片刻。
这就死了
一时竟没有什么如愿以偿的实感。
也是,除了最开始,之后他完全没有参与。
不过畏罪自尽这个结局叫他皱了皱眉,真自杀还是被杀伪装成自杀以上官子辰的性格不像会自杀,除非他被打击到崩溃。
而唯一会叫他崩溃的
南若心里一突。
他捏捏太阳穴,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郑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爱慕者下手
上官子辰的罪行自有律法定夺,即便她对他失望,也没必要亲自下场,这样着急,跳过审讯,像是着急杀人封口。
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