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峰回路转,在这年放了姐弟俩一马。
甘华德阔别已久的同乡找上门,邀请他去外地做生意。
甘华德窝在北国的小城这四五年里,不是没试过做些小买卖的。
他曾试过把风靡家乡的鱼糕搬来这里,可闭塞的小城对这种食物接受度不高,他绝望的拉着孙亦栀挨家饭店推销,甚至是半卖半送,但最后还是积压了上百斤的货。
那些鱼糕便成了一家四口的一日叁餐,即便这样也是吃不完的,很快就放得馊臭了,一桶一桶的拖出去丢掉,丢的那天,甘华德惨淡的脸色看起来很绝望。
他也试过进些日用品拖到夜市上卖,甘棠跟甘瑅也跟摊凑热闹。
甘瑅那时年纪小,就只记得夜市上的蚊子了,甘棠印象最深的则是夜市二手书摊上永远翻不到连贯书号的漫画书。
甘棠到最后也不知道甘华德的“战果”如何,但想必是不怎么好的,因为那批货没过多久就被他半卖半丢,从此再不提夜市出摊的事。
甘华德算不上一个好人,甘棠对他恨之入骨,不会因他后来的死淡上半分。
但甘棠也没法忘掉甘华德一次又一次失败后的绝望惨淡。以至于很多年后她试着置身事外审视这个人时,觉得他可恨的同时,可悲又可怜。
在甘华德对人生自暴自弃之前,他也曾挣扎过的。
这个事实让甘棠觉得很难过。
就像她永远也忘不掉,曾经那个幼时把她举高高的大笑着的叫做父亲的男人,曾经有双多么明亮的眼睛。哪怕是在看守所里,也无损那双眼睛的亮度。
是生活的磨难和酒精一点点杀死了男人。
甘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总是没法说服自己轻易又纯粹地去爱或是恨着谁。这不是擅自原谅的圣母病,而是一种——
“自虐。”
那人侧躺在她身旁的枕头上,拿食指绕着她的发丝,因为色泽深沉而显得阴晦靡暗的眸只在她面前噙出一点笑意,那笑意把眼里的晦暗冲淡了,显出几分兴味盎然的孩子气来。
他的声音还残留着情事后的沙哑,“因为你不肯给自己找个台阶彻底怪责别人,才让自己两厢为难,这种时候你需要的是有人替你遮住眼睛……”
他说着说着,真的伸出手来蒙住甘棠的眼,声音就响在她耳旁极近的地方。
“……反复不停地告诉你,去恨他吧,他是个死有余辜的人渣,也恨她吧,她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把自私包装得精致好看的女人。”
“还有你的弟弟,他是个根本不在乎父母生死的冷血怪物,被他缠上可真是你的不幸,但是呢,姐,你也有责任,都是因为你在那个雪很厚的晚上对我说——小瑅,快长大吧。”
他想到什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所以那之后我就想着,就把我的心肠磨得再硬一点吧,更硬一点吧,结果我发现了什么,我姐根本就是个外强中干,心软得不得了的家伙……”
他边说着边往下,微含恶意地一口咬在她的左乳。
甘棠因为这一下吃痛,一把拍开他的手,“别瞎闹……小瑅!”
他的声音含糊地响在胸前,“我没闹,是说认真的,姐你的心太软了,以至于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开始欣赏你自虐的可怜样子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这样斜斜压在她身上,十指落下,同她的交错,有种把她禁锢在当场的错觉。
这是发生在十八岁的甘瑅和二十一岁的甘棠之间的事。
时间再回到甘瑅九岁,甘棠十二岁这年。
甘华德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是以孙亦栀极力劝阻他跟同乡走,只是甘华德这回铁了心,谁劝他都不听。
去之前他还破天荒地把老婆孩子带回老家探望了亲娘。往年图省钱,他可都是一个人回去的。
夏天的南国,温度直逼四十度,没有空调,早在北方住惯了的两姐弟很不适应。
奶奶在门外院子里摆了浴盆蓄满清水,晒一下午,等到太阳将落不那么晒的时候,水也已经温热了。
姐弟俩争先恐后脱把自己脱的赤条条,就往盆里跳。
说是泡澡,最后总会变成戏水。
因为幼年时营养不良,甘棠有些发育迟缓,十二岁的她还没长出半点曲线,脱光了跟甘瑅挤在一起,就像两只细溜溜的小蛇。
这一时期的他们对彼此的身体也没什么好奇,同处一室,难免会换衣服,再或者夏天穿个轻薄小背心挤一块睡觉。
九岁小男生,下面的那一根也很是无害,不会让人联系到“性器”这个丑陋概念,甘棠看甘瑅甩着那一根,对它,不,对他也只有一个忧虑。
“小瑅,你一会儿可别尿在盆里。”
甘瑅对此颇为屈辱,“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姐弟两人玩水玩到一半,甘瑅发现新大陆地一指甘棠右侧胯骨凸起的地方,“姐,你看。”
甘棠顺着他的手看,没看出什么来。
“你这里有颗痣哎。”
“有痣怎么了?”
“我这里也有,你看……这里,就这儿!”
甘瑅腾地站起身来比划着,那一根差点拍在甘棠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