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棉有些错愕,久久之后,才问出一句话,“什么...是氧气?你好像很怕!”
“氧气啊,就是咱们平常呼吸的东西,没有氧气,不堵住口鼻,也同样会窒息而亡的...”慢慢的赵有恭安静了下来,他伸手摸索着,很快摸到了秦红棉,只可惜摸得不是位置,怎么软软的?不过这时候,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将秦红棉扶起来,二人说这些闲话。赵有恭有意要与秦红棉闲聊,他怕秦红棉会睡过去,同样也怕自己会支撑不住,因为此时已经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了。
秦红棉去打赵有恭的手,却使不上力气,这个贼种,真是一点规矩都不守。背靠铜钟,呼吸越来越不畅,秦红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她好想睡觉,最好一睡就不再醒来。赵有恭纳闷,为何秦红棉一句话也不说了,低声喊了几句,依旧没什么反应,伸手去摸,却感觉到秦红棉身上的温度慢慢变凉,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被钟鸣震得吐血,但也不至于这样的,缕着秦红棉的肩膀摸下去,终于摸到了什么,在她的小腹上插着一根类似木棍的东西,那里湿湿的,想来流了不少血。不知怎地,赵有恭有点小感动,这个倔强的女人,躲在钟里竟然一声不吭。不能让秦红棉死,她要是死了,婉儿怎么办?
“秦红棉,姓秦的,你快醒醒....醒醒,千万别睡...”任凭赵有恭如何叫喊,秦红棉就是没有反应,失血过多,又是缺氧,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办法,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将秦红棉的身子放平,膝盖顶住脖颈下方,捏住秦红棉的鼻子吻了下去。这会儿赵有恭可以点色心都没有,不断地将氧气渡入秦红棉口中,同时左手中指食指连点双乳中间,很快秦红棉就清醒了过来。昏暗的环境里,目不能视,赵有恭不知实情,再次亲了上去,结果得到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你做什么....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婉儿....”秦红棉咬着嘴唇,如果有一点力气,她就会杀了赵有恭。
赵有恭冤枉的很,这他娘的叫什么事,人工呼吸不是很常见,偏偏没法解释,这年头的女人哪里知道什么叫人工呼吸,反正只要亲嘴,就是有毁名节,“老子是在就你的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本王还有那闲心思?”
“你....”秦红棉不知道赵有恭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心中愁苦的很。之前每次看到赵有恭,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段正淳,也许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身子给了段正淳吧,到头来害了自己,害了女儿。人家朱琏、萧芷蕴一入秦王府就地位崇高,哪怕那个孟玉楼一个寡妇也在秦王宫里占有一席之位,恰恰是自己的女儿,看似重要,又不重要,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宠着婉儿,秦王宫里会有婉儿的位置么?呵呵,这一切还不都是她秦红棉做的孽?
“你....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秦红棉低着头,说出了一句鬼使神差的话,赵有恭愕然,他皱皱眉头,不解道,“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哪是胡说,你难道瞧得起过我么?是不是觉得老娘很蠢,当年被那段正淳耍的团团转,做事又没脑子,帮不上婉儿忙,还总拖她后腿....我....很无能.....,可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知道嘛,当年段正淳跟你一样,他长相有好,知书达理,功夫又俊,能不动心么?”
“秦红棉,当年的事没人怪你,婉儿也从来没怪过你,本王也更不会怪你,好了别说了,精心等着,我们会活下来的,一定能活下来....”赵有恭打着气,更像是为自己打气,他现在已经双手发酸,提不起力气了,呵呵,想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想到会窝窝囊囊的困死在一口大钟里。
秦红棉脸色苍白,嘴角却划过一点笑容,只是这一切都被黑暗笼罩了,根本没人看到她的笑,也看不懂她为何笑。这一刻,秦红棉想到了死,此时死了,还有一个天下最优秀的男人陪着,是不是福气呢?每个人都有心事,亦或者说每个人身体里都藏着一个恶魔,平时都在伪装自己,只有在死前那一刻,才会变得更真实,沿着钟壁,一只手摸到了赵有恭的脸,这只手很凉,手指划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停在了嘴边,“咯....咯....如果二十年前能碰上一个和你一样的男人,那该多好,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你生了,我老了....如果今天死了,会记住么?”
“秦红棉,老子说过了,死不了,你给老子坐好了,我们一定能活下来,懂么?”赵有恭觉得秦红棉一定疯了,她说了自己不该说的话,而恰恰秦红棉是个倔强的女人,她的脾气比婉儿都要刚强,从来都是高傲的样子,可现在,她说出了这些不知廉耻的话。
秦红棉又何尝不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和自己的女人看上同一个男人,说出去会被人骂死的,可是她偏偏看上了。记得第一次曼陀山庄外的竹林里,是这个男人冷声训斥,这个男人有着自己的架子,他说话时高高在上,看似让人讨厌,可遇到事情却勇于承担责任。慢慢的接触多了,了解的也更多了,不知什么时候起,秦红棉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的性子。准确的说,这不是爱,而是需要,她秦红棉这辈子就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是的,她是个女人,她也需要男人,可现实是残酷的,这个男人是女儿木婉清的夫君,而她秦红棉呢,再也看不上其他男人了。本来这一切该隐藏一辈子的,可现在要死了,说出来也不打紧了。
“赵有恭,你是个好男人,你是个英雄,也有许多女人会为你去死,答应我,不管怎样,给婉儿一个孩子....不要学段正淳,做个男人没有担当....呵呵....”渐渐地,语声哽咽,泪水夺眶而出,仰起脸,目光里多了一份坚定。
赵有恭突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他大喝一声,双手探出,果然抓到了一只手,那只冰凉的手握在坚硬的木锥上,也许再晚片刻,木锥拔出,秦红棉也就香消玉殒了。
“赵有恭....你放手....放手....行么....”语声近乎哀求,想来秦红棉一辈子也没这般软语求过人。
赵有恭摇摇头,冷哼一声,“秦红棉,你得活下去,你想过婉儿么?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你要是没了,婉儿会怪本王一辈子的。”
“放手,你不懂....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怕....我怕段正淳....那日汴梁城大婚,看着婉儿身边空空如也,我想杀人,杀了所有人,领着婉儿回到幽谷...你呢,为什么要那般好,处处都好,见了你,自此觉得天下男子都不如你.....你就是个贼种,偷女人,偷地盘,偷霸业,你什么都偷,你就是天下最可恶的人!我秦红棉不能跟你....永远都不能....所以求你了,放我走....行么?”
赵有恭有些呆呆的,说实话,他从未正眼看过秦红棉,哪怕秦红棉在秦王府住了那么久,在他心里,秦红棉就是个丈母娘,不敢想,也不能想。可是今日秦红棉说的话,却如刀子一般,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赵有恭没法答话,靠在秦红棉旁边,漫无目的的说着些胡话,“本王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好女人,你性子很好,说真的,幸亏婉儿的性子随你....”
说着话,声音小了,秦红棉枕在赵有恭肩头,嘴角咬着,脸上满是笑容。说了些什么,已经听不清楚,秦红棉只觉得这一刻很安心,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咚咚,有响声传来,当看到一丝光亮,赵有恭笑着倒了下去。冥冥中,仿佛天注定,注定他赵有恭不该死,也注定秦红棉还要继续痛苦的活下去。那片黑暗世界里的话没人知道,赵有恭不会说,秦红棉也不会说,总有些东西不容尘世接受,也总有些东西让我们矛盾。面对这些,我们舍弃了,却总是无法忘怀。
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入目是婉儿憔悴的面容,看着木娘子,不由得想起了秦红棉,那个倔强而困苦的女人,这辈子要怎么活下去?
“婉儿,你娘怎么样了?”赵有恭气势并没受什么伤,只不过脱力而已,木婉清扶着他坐起身,泪水凝眸道,“没有大碍,只是要将养一段时日了!”
“没事就好!”赵有恭笑了笑,只是笑容看上去很尴尬,发生那些事,以后要如何面对秦红棉呢?佯装不知,可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么?
在洛阳将养了几天,大队人马返回了长安,五月中旬,京师大学堂开科录取,场面非常热闹。本来该去主持仪式的赵有恭没有去,因为那些挖河的异族苦力又闹事了,原因是这段时间每顿饭管的吃食少了,吃不饱饭,干活不利索,那些工头就拿着皮鞭抽,终于惹怒了一些人,这些人趁着深夜防守松懈,拿着工具攻破看守大营,将负责看守的提辖官霍方强抓了起来。赵有恭回到长安没几天,就发生这种事,也是气恼的很,当即领着人来到了咸阳河工大堤,此时咸阳附近的大运河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只见大河宽为二十丈,深约四丈,绝对可以堪比京杭大运河了,以后引来黄河水,关中就不用再担心干旱了。
这次前来,赵有恭并没有带太多兵马,他径直竟如看守大营,见到了主持闹事的吐蕃人韦若玛。韦若玛以前曾经出使大宋,所以会说一些汉话,见面之后,赵有恭便让人将韦若玛逮捕起来。其实事情根本不用详查,河工伙食下降,肯定是有人贪墨了,当天,赵有恭就让人将负责河工辎重的漕官程特押到校场,同时也将主持闹事的韦若玛捆了起来。
定国军逮捕韦若玛,彻底惹怒了那些河工,不过赵有恭一点都不畏惧,站在高台上,冷声道,“本王告诉你们,以后有什么不满,或者觉得不公,都可以上报京兆府或者秦王宫,可要是敢私自缉拿本王的部将,不管什么原因,决不轻饶。现事情已经查明,此时缘由程特私扣物资,才减了你们吃食,所以本王按律将程特问斩,但你们闹事的,哼哼....这次念在是初犯...本王只杀韦若玛一人,如果以后再有闹事,全部砍头!”
说罢,亲兵挥刀斩下了韦若玛和程特的脑袋,赵有恭此举彻底镇住了这些异族人,他们总算明白了,以后有事说事,秦王所部还是讲道理的,可要敢动武,不管什么原因,格杀勿论。
从咸阳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便见婉儿从外边跑进来,焦急万分的气道,“恶贼,是不是你赶娘亲走的....是不是你?”
木娘子凶神恶煞一般,一对杏眼睁得溜圆,目光里雾气迷蒙,赵有恭纳闷不已,“你胡说什么呢,谁赶她走了,本王难道还管不起她吃饭不成?”
“不是你....那娘亲为何去感业寺出家....”
“什么?”赵有恭刚喝口茶,一口喷了出来,他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要去阻止秦红棉吗?
赵有恭不想去阻止秦红棉,也许去感业寺是秦红棉最好的归宿了吧,不过有些事又不能对秦红棉说,难道告诉木娘子,秦红棉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以后发生什么丢人的事情?赵有恭不动,木婉清却急的拉起他就走,二人打马南下,不多时就来到了感业寺外。
这一座感业寺,也算是长安千古名刹了,当年武媚娘于此地出家,隐忍几年,最终入主朝堂。不过今日秦红棉也要出家,多少有点不可思议的,秦红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适合出家么,估计她就算当了尼姑,也修不得佛祖菩萨吧。
感业寺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赵有恭随着木婉清来到东边禅院,看到一个女子身着灰色僧袍,头上戴着一顶圆帽,看身形,不是秦红棉又是谁?真的要出家,这可真是....
皱了皱眉头,赵有恭对木婉清说道,“婉儿,你出去等等,本王与这位女居士唠叨两句!”
木婉清也不知道赵殿下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只是目光里多是警告,那意思是在说可别欺负我娘。
禅房里青烟袅袅,赵有恭走到旁边,淡淡的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你如此做,本王要如何向婉儿交待?”
“你无需向婉儿交待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样,对你我都好,住在那个秦王宫里,我总是不自在,既然如此,何苦受那份煎熬,不如常伴青灯古佛,求个自在!”
“呵,就你,能修得了么?”
秦红棉肩头一颤,回头瞪了一眼,“你什么意思,别人修的,我怎么就修不得?”
赵有恭顿时无语了,就秦红棉这狗熊脾气,还修佛呢,瞧瞧,只是几句话,就开始动怒了,哎,秦红棉要是能修佛,估计佛祖都得笑岔气!